第1章 我是出马仙

民国九年，东北，大营镇。

夜晚寂静，入了秋之后的东北随处都透露着几分萧瑟，冷风嚎叫着，时不时将摇摇欲坠的枯叶撕扯，然后发出类似于磨牙一般的沙沙声。

咚！——咚，咚。

“平安无事……”

更夫一如往常的走街串巷打着梆子，手中提着的灯笼将他身影拉的老长，今天是他干的第三十个年头了，儿子前几年参了军，升了官，正准备接他去享福，所以他也打算好了，等再守完这两夜他就不干了，回家也好好享享清福，养养老。

也不知是不是年龄越发的大了，这才午夜他就已经开始有了困意，忍不住深深打了个哈欠，他寻了个大石头坐下，拿出烟袋锅锅点了一炮烟开始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烟雾缭绕，老汉烟的味道让他刚刚还有些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不少，泛黄的眼睛透过烟雾静静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心中盘算着往后的日子。

忽然，一道黑影猛地从他眼前闪过，吓得他叼着烟愣了，揉揉眼睛，又瞧了瞧。

安安静静，静静悄悄。

难道是看错了？

这个时候的鸟都睡了，哪儿来的影子啊！

在他以为是幻觉的时候，忽然一大群铺天盖地的黑影像是插着翅膀的幽灵一般，扑棱棱的对着更夫就冲了过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更夫骇叫一声掉头就跑，濡濡夜色中，月亮从黑云中飘了出来，那月色白的很，给他飞奔的影子和那些蝙蝠镀了光，终于，在他绝望的时候，面前一扇黑色的门映入了眼中，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他连忙躲了进去。

大门急速的关阖带出一股粗重的阴风，刮得更夫身上灰色的衣服也跟着抖了抖。

周围忽然就这样安静了下来，更夫心有余悸的靠着寒冷的墙壁，忽然间，他想到一个问题：那门刚刚他好像没推，咋自行往后打开了呢？

身体猛然一僵，他听见背后忽然传来了皮鞋的声音。

吧嗒，吧嗒，吧嗒。

“啊……”

……

乱世之中，人命比草还贱，死了能有口棺材，有个地方埋，有一块碑那都要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要是穷一点的人家，人死了要么挖个坑裹个草席子直接埋了，要么就是乱葬岗一扔，成了老袜子（乌鸦）嘴里的果腹之餐。

柴七记得听师傅说，他就是被从距离大营镇不远的一处乱葬岗那里捡回来的，捡来的那天，也是刚入秋，山里的风冷的似乎都能吹进骨头里，可裹着一层单被子的柴七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冷一般，小脸依旧红扑扑粉嫩嫩的，身上也像是小暖炉一样的。

多少次柴七都曾追问过师傅为何他会这样，师傅只是打趣说，周围的鬼太多了，把你捂暖了！

所以年幼的柴七一直都以为鬼是暖和的，直到长大了才明白过来，那不过只是敷衍的话，其实师傅是为了掩藏一个大秘密而已，当然这是后话。

再之后，因着他命中缺金，师傅便给他起名柴七。

其实，师傅柴老是大营镇有名的出马仙，可通冥界，能看阴阳，看相算命，驱邪治鬼同样也是样样精通，故此，作为柴老唯一嫡传弟子的柴七自然而然的也就继承了这些衣钵，成为了镇子里新的出马仙。

只不过啊，这个当出马仙实在是……太穷了！

柴老看事儿那是有着自己的规矩：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不与虎谋皮，不乱收赏钱。

前两者倒还好说，可这最后一条却着实害惨了柴七。从小跟着师傅，虽说事儿没少看，可这钱却没拿几分，当然，东西嘛人家还是给了的，但那些鸡蛋啊、肉啊啥的也就能吃一阵儿，想吃点别的不好意思，没钱！

所以吧，等他长大了，想要钱了，第一件事就是选择去警察局当警察！

这年头，当兵吃粮，吃粮当兵，虽说柴七答应了师傅不去当兵，可这当警察多少也有些粮饷，最起码生计是不用再瞅了。

而这大营镇别看镇子不大，可倒也挺安生的，这会儿的东三省依旧还是张大帅的统治之内，老百姓的小日子过的还算不错，最起码并没有受到那些兵痞子的祸害，所以他这个警察当的倒也清闲。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营镇靠山，因此，这百十来年大营镇都倚靠着生产裘皮为生，尤其文家狐皮更是质量上乘，每年都引来不少关外客订购。

可话说回来，却也不知究竟是不是这些年为了制皮杀生太多，这几日镇子的上空忽然飞来大片大片的乌鸦和蝙蝠，甚至不少蛇虫鼠蚁也从山里跑了出来，祸害了不少庄稼牲畜，这倒让原本平静的镇子一下子不平静起来。

四支清香请宝鼎，柴七对着面前的仙家拜了拜。

柴家供奉的堂口仙家乃是五大仙中的柳仙，即为蛇仙。听柴老讲，这仙家乃是数百年前便选中的他家祖上，此后世代承袭，择有缘后人为下一任弟马。

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柴七这里这规矩就变了。

他并非柴家本系，其实并不应该被选中的，可不知为何，从柴七刚牙牙学语便可直接和这蛇仙沟通，再后来就莫名其妙被选上了。

深深地叹了口气，柴七看着面前的柳仙神像摇头道：“你说你咋就看上我了呢？我到底哪点让你看上的，我改还不行么？”

话音未落，忽然一阵急促的跑步声猛地从院子里传了进来，下一刻，老旧的木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穿长马褂，带着西瓜帽，留着山羊胡四十多岁的男人。

此人是镇上的镇长，姓孙，平时柴七除了办公的时候偶尔和他有过几次接触以外，其他时候基本没什么交集。

见他突然造访，而且还带着一大帮子人过来，柴七有些好奇的问：“孙镇长，您这突然造访，有事儿？”

孙镇长一张老脸堆成了菊花，屁股刚准备贴上一旁凳子，可瞧见那上面的灰尘又迟疑皱了皱眉，最后索性直着身子说：“柴七啊，是这样，最近咱们镇子上的怪事出的太多了，那些蛇虫鼠蚁啊，蝙蝠乌鸦啥的总往咱们镇子上跑，祸害了不少的庄稼牲畜。我找人算过了，好像是最近打猎太频繁冲撞了山神，所以我想按照祖制，祭山神，你看咋样？”

一听‘祭山神’，柴七心中顿时大惊：什么祭山神，那不就是要生祭活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