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灾遗魂

"请问......"

一个面容清瘦的男子出现在我的面前，不确定的问到:"请问，你们这里是不是保存了一具地震伤员的遗体？"

这么一问，已经开始正式值班的我便想起前辈说过，是有这么一具遗体，转院过来治疗了几天，但实在无力回天，而且由于从废墟中救出来就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没有办法确认身份，所以只有先作为无名氏存放在我们这里等待认领，算算时间已经快一年了。

于是我便起身带着这名询问的男子前往冷藏库进行辨认，当我打开你所在的冷柜时，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尽管已经在这里上了快半年班了，我仍然打了个哆嗦，是的，从最开始的所谓的来体验生活，到现在正式上班已经差不多半年了，反正有点稀里糊涂的，因为从来了以后，老板就再也没提过之前手工委托的事情，少有的来视察了两次也不过是听经理汇报汇报工作，然后就匆匆离去，似乎完全把之前想要交托我的事情遗忘了，不过这是题外话了，回正题。

这里之所以打哆嗦，还真不是害怕，而是真的寒气逼人，要知道我们常年是把冷柜的温度设定在零下18度的，除非是空柜，不然就一直都是运转状态，因为只有那样的温度，才能保证"你"不会出现太多的问题，才能保证"你"的亲人能够比较容易的认出"你"。

不过后来才知道，在行业里，冷柜急冻和冰棺冷藏都被称为物理防腐手段，还有通过灌注防腐药水的防腐方式，那被称为药物防腐，而大众所熟知的福尔马林，就是传统防腐液的重要配料之一，当然这也是后话......

辨认很快结束，结果既喜且悲，喜的是"你"的儿子从地震后不久便开始寻你，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终于找到了"你"，悲的却是，你们的相聚便将你亲人们最后的希望抹杀了......

将近一年的寻找之旅，"你"的儿子自己都无法数清他走了多少医院，多少太平间，多少殡仪馆，无论大小公私，只要是听闻有收治地震伤员或保存罹难者遗体的他都去了，一家又一家，挨个看来，终于是在这里寻到了"你"，可惜希望破灭，"你"躺在那里，带给他的是无尽的绝望，那一瞬间，我甚至在想要是他没有找到"你"该多好，那样至少他还可以在那么一丝的希望中继续寻找。

"你"的儿子还算坚强，或许是早有心理准备，并没有过度悲伤，情绪也很稳定。他同我一起回到办公室时，向我讨了杯温水，说是需要吃药，我随口问到什么药。

"胃药，刚开始一个月没日没夜的找，饮食也不规律，吃得最多的热食就是泡面，更多的时候是就着凉水下馒头，而且都不怎么准时，直接把胃给搞出毛病了。"

他停顿了下，继续说到:"现在好了，爸找到了，一家人也算可以团聚了，很快就可以回家，这次老天狠呐，大家都被震得四分五裂的，不过还好我这东一个西一个的总算是都找到了，总算是可以回家了......"说着说着的便哽咽了起来，把我也给带得想哭了，赶忙跑出办公室装作透气。

再回到办公室时，你的儿子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看得出他真的很累，我怕惊醒到他便放轻了动作，可不想他的手机却响了，他拿着手机歉意的看我一眼便接起了电话，听得出所有的对话都是围绕"你"进行的，当电话那头得知找到"你"时，兴奋的情绪连我都可以感受到，可得知"你"详细情况后，电话那头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最后说了句什么便匆匆挂断了。

"爷爷让我带爸爸回家......"挂断电话，"你"的儿子率先打破了沉默。我怅然的点点头，然后便开始办理手续，联系车辆与火化等相关事宜。

在电话询问经理以后，才指导，因为是地震伤员，所有的事情都是特事特办，当初医院的医疗费什么的都是国家全免，因此太平间的也是全部免费，甚至当时老板听说这事以后，还专门指示，免费为"你"提供了寿衣以及穿衣化妆的服务，让"你"不至于在亲人寻见时，还是赤身裸体的，也避免了因为长时间冷冻而无法马上穿衣的尴尬局面。

在等待车子来的过程中，我才从"你"儿子那里知道，"你"的家里情况属实不好，"你"父亲因为地震时上街去了，侥幸躲过一劫，母亲却长眠于地下，老婆被救出来，却永远失去了一条腿，儿子因为在外地工作才没有遭到波及，但因为与家中联系不上，交通中断，也是辗转多日才回到家中，可入目所见，满目苍夷。

许是实在太过疲累，没说多久，"你"儿子便哈欠连天，我便打住谈话，看看时间估摸着灵车还有一阵子才会到，就让他在沙发上小睡一会儿，而我的思绪不免有些难以平静，"你"家的情况，不过是汶川地震的冰山一角，在天地伟力面前，人是如此的脆弱，只能眼睁睁看着家破人亡却无能为力，所幸祖国强盛，万众一心，大家才能共度难关。

等到车子来了，叫醒"你"的儿子，冻柜打开，我心里五味陈杂，最后看了"你"一眼，再一次同"你"儿子进行确认，便同殡仪馆的接运人员一起，将"你"抬上了车。"你"儿子也很快上了车，出奇的我却主动与他道别，顺带了句:"火化时间差不多一个小时左右，殡仪馆附近有小餐馆，可以去吃点饭，失去亲人尽管难受，但家里还需要你来重建与支撑，身体可不能垮了，别再啃馒头吃泡面了！"他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车子已经开动了。

不想这再次回忆之时，已有数年光景，一切早已面目全非，512地震所带来的影响，也在国家的强力支援中，在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口号声中逐渐消弭，唯独在震中失去亲人的家庭，仍在重建迁建后的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或许在午夜梦回之时，会回忆起已故去的亲人，或积极、或缅怀、或悲伤但无论怎样，往事随风、逝者已矣，生者还请珍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