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温暖

黑白二子分别装入了陶瓷碗中，魏初昀等着程夫人出子，程夫人一出手，三子齐落。

魏初昀愣了。

紧接着棋盘上黑子越来越多，竟在一会儿的功夫成了最早他见到的模样。

方才……不是残局？

疑惑间，程夫人站起来道：“换你出黑子。”

魏初昀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回到白子那方，果真见程夫人认真摆出原先白子的位置。

程孤云已在一旁解释：“此为阴阳局，可一人独弈，也可互相对弈，几日来母亲祖母都破不了死局，小世子才名远播，可要多试几次才行。”

“……白子赢为破局？”

“正是。”

他今日不是无聊下棋来的。

抬眸看了眼对面的程夫人，她眉眼中的愁苦一扫而空，兴致勃勃的模样仿佛对自己抱有很大希望。

魏初昀掩去眸中情绪，在程夫人展开白子后，缓缓落子。

司宁与程孤云在魏初昀两旁看得认真，魏初鸿坐到了一边，痴痴地望着程孤云。

几人默契的安静。

“切。”云麾撇了撇嘴，一个转身跳出后堂。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阴冷的风裹挟着刀子扎进腿中，来的猝不及防。

袖中的手忽然捏紧，往腿下压了压，魏初昀抿着唇问：“什么时辰了？”

司宁看了一眼程孤云，程孤云立时走到青桐香炉旁边，数剩下的香有几柱，又抬头看了看天。

“酉时不到，是今日天变了，恐会下一场恶雨。”

冷风吹动裙摆，司宁耐寒，却也真实地察觉到了寒冷的温度。

视线扫过魏初昀的双腿，侧颜，那俊美无俦的面容上只微微有些严肃。

他又藏起来了。

司宁绕过程孤云，走到了魏初昀的右手边，躬身行礼。

“郎君身体虚弱，吹不得寒风，请夫人移到内室。”

一半的寒意被人遮去，魏初昀心中满意她的做法，但表面上还是说她不可多嘴。

司宁：“这一局明摆着又是白子输，再下下去也没意思。”

陪伴在程夫人身边的程孤云闻言笑道：“阿娘，此局也是定局，小世子身体不适，该歇息会儿了。”

程夫人猛地站起：“什么破局，都说下棋陶冶情操，越下越心烦了它，不碰也罢。”

程夫人没有留他们住下，程孤云出言挽留却也被拒绝。魏初昀需要回府针灸。

魏初鸿一步两回头的跟着出来，出府上了马才想起来，三郎怎么没挑人，光下棋来了。甩甩头他却笑了，下棋也挺好，可以一直看孤云。

镇国公府内，未下完的残局出现在了老太君屋内。

“母亲，小世子也破不开阴阳局，还能指望谁呢？”

座上之人目光锐利，没有半分老年人的迟缓神态。

“他棋风如何？”

“每一局走法都不一样。”程夫人沉默了下，思考片刻晃头，“说不上。”

老太君凝视这盘残局，暗赞道：“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大胆出奇想法独特。他不懂兵法，能走到这种地步是个聪明睿智的。”

程孤云笑道：“四大才子之首的名声岂是浪得虚名，不像二哥，没走几步便输了。”

“那是他没有深谋远虑的智慧。”对自家这个顽皮的儿子，程夫人看得透透的，他能够混到云麾将军，多半是因为大郎在背后指挥，若让他独自对战，小命没丢就是大幸了。

“可是，大哥也没解开。”

大哥程凯清，年方二十就被赐封为护国大将军，打小便是程家的骄傲。

程孤云一句实话，听着却有说程凯清不够聪明的意思，程夫人当即冷哼道：“肯定是父亲和那些老部下搞的鬼，换着法子考验年轻人。”

大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智谋远在她之上，但在父亲镇国公眼里，还是个毛孩儿，除了她父亲，谁能摆下这么诡异的阴阳局？

老太君闭上眼睛，翠绿色的龙头拐杖杵得笔直，从她们进来后便分毫不动。

程孤云知晓姥姥累了，牵着阿娘的胳膊轻轻晃了晃。

程夫人顺着她目光看见母亲的神色，立马安静地一起退了下去。

今日的天变得很快，行到半路突然惊雷滚滚，几道闪电接连不断的划破天际，天地骤然亮如白昼。

行人惊呼，街市杂乱无比。

这时骏马高高扬蹄，嘶鸣一声，马蹄竟要向身侧落去。

那是来不及收拾的摊贩，人已经跑了。

怎么如此暴躁，魏初鸿猛拽缰绳，大喝道：“啸风！”

啸风配骏马，名字起的威风，可这时候叫风，风便真的来了。

仅在瞬间，狂风骤雨猛然而至，轿帘形同虚设，豆大的雨滴都吹打进了轿子中，如雪天下的雨，化作一串串冰锥子直戳骨髓。

魏初昀血色尽无，浑身都僵了。

明明他穿的很多，裹得很严实，可是现在一副快死的模样，让人心尖发颤。

司宁抱住他，用内力驱散侵入他体内的寒意。

雷声轰隆隆，噼里啪啦的大雨来势汹汹。

抬轿子的人才感觉站在路中间不妥，拼命躲到附近的茶肆下，一走进去便慌忙地放下轿子。

轿子内的魏初昀东倒西歪，司宁为了护他，一起倒下。

魏初昀长眉微蹙，痛意打开了知觉，眼眸缓缓转动，看到的却是纤细的脖颈，忽明忽暗中散发着温暖的热气，而最暖和的，是紧紧环住他的双手。

似有股神奇的力量源源不断从她硬邦邦的手臂中传来，她为自己挡去了天寒地冻。

身体仿佛置身于温泉之中，筋骨舒展富有活力，比任何时候都要舒服。

此时的魏初昀忘了他最不喜别人触碰，更别说是全身被人抱在怀里。

耳边是嗒嗒雨声，他恍惚觉得，这世间只有他们两人，如此纯净的温暖，令他贪恋，满足。

他乖乖的躺着不敢动，他怕这是一场虚幻的泡影，轻轻一动，就消散了。

司宁感觉魏初昀缓和些了，真气运输的差不多，能撑上一阵子，松开他走出轿。

温暖骤然消失，魏初昀依旧没有动，隐在黑暗中的双眸渐渐暗淡，空洞洞的眼不知道看向了哪里，动了动唇，苍白无力。

雨声比方才更大，他依稀听见有人说话。

“你们在这里干嘛？”

小厮张口就答：“躲雨啊。”

此处的桌椅全都收得干干净净，头顶是暗红色的油纸布，防水，在这里躲雨最合适不过。

但雨势越下越大，根本没有收的迹象，三面通风，魏初昀现在根本扛不住！

司宁快步到魏初鸿面前。

魏初鸿后退了两步：“你怎么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