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不疯魔不成活

“你说什么？”药童俯身去听，以为他在哼湿冷，连忙拿干净的帕子堵在脖下，为他擦汗。

擦到鬓角，忽然对上一双深邃好看的眼眸，药童陡然一惊手落空，直直倒下。

这时迟那时快，两声闷声起，魏初昀一手阻止了差点脸对脸的接触。

“唔……师傅醒了。”

正在施针的洪太医急道：“别让他乱动，待最后两针打通血脉，有如在腿上受刑叫人痛不欲生，越动越痛。”

药童连点两下头就去抓魏初昀。

魏初昀没有反抗，只说：“别碰我，我不动。”

轻飘飘的声音好似微风。

勉强听清楚后，药童固执道：“不行，人在痛的时候不自觉会动，郎君控制不住。”

“什么——”最后那一个字骤然变音，显然洪太医扎完了。

五指变钩反抓住药童，毛孔大开青筋尽暴。

“啊！”

魏初昀没有叫出声，惨叫的人反是药童。

他胳膊被抓出五道血痕，短短的痕迹后皮肤凹陷，冒出鲜血，吸附在上面的是骨节分明瘦若枯柴的手指，好像要穿破血肉将他的骨头挖掉。

恐惧顺着这穿皮的痛苦直达头顶，药童控制不住自己的叫声，头垂下，闷在那柔软的床垫之中呜咽，像极了奄奄一息被困牢笼的小狼。

反而身侧安宁静好。

药童叫什么？

洪太医奇怪地看过去，只瞧见药童身子颤抖，然而只要他换个角度，只要他站起来，他就能看到床上是怎样的场景。

魏初昀的眼睛是狭长而妩媚的，此刻眼皮仿佛消失，眼珠子狠狠瞪着房顶，随时都要跳出来，下唇鲜红欲滴一片模糊，头突然扭动，机械而可怖。

药童再次惨叫，再忍不住了，他拼命想要挣开，然而一抬头——吓得童子尿喷湿裤裆，竟不顾及手上的伤，疯了一样往后倒。

“摁住他别动！”洪太医手指一颤厉声说道，余光瞥见药童滚成球，他不知为何忽然惊慌，急忙拔出金针，慌乱中衣袖挡住反让踝后外侧凹陷处的金针一针入底。

那一针，刺进骨髓，像是雷电激过，直痛到呼吸骤停。

洪太医收好金针才发现露在外面的黑点，金针不足半截小指头。

“小世子！”

被扎的不是他，他却大吸口气嘶喊道，“小世子勿动，此针甚险。”

话音一落，金针拔出，冰冷的黑血溅上洪太医皱纹沟壑之中。

而床上的人微微抽搐，始终一声不吭。

像死了一般。

洪太医被自己脑海中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慢慢地，放轻脚步，一步一步上前。

床上的床垫被褥全换成了暗到发沉的灰色，为了方便医治，被褥只盖住小世子的胸膛至肚脐，下身全部敷上艾草，就连那处也不意外。

他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睡得安详。指尖上的血红得刺目，却不知从何处来。

为了驱逐小世子体内的寒气，宽大的房间内围着一圈炭火，闷热如酷暑，洪太医此时却感觉脊背发凉，每往前凑一分都快要窒息。

“小……小世子可是痛晕了。”

双眼蓦地睁开，仿若染了血一样红。

洪太医猛地后退几步，待下一秒瞧见了那止不住的疲惫，心里大松了一口气。

“尽管来。”声音沙哑无力，虚弱无比。

洪太医心头震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良久。

“小世子休息吧，晚间即可活动。”

洪太医唤了药童一声，没有应答，他此时才注意到一直哼个不停的药童，走过去一看，药童两臂白纱渗血，整整两大滩。

洪太医倒吸冷气，惶惶然明白了。

药童抬头，一眼看见洪太医脸上的一道血痕，他呆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猛然扎入洪太医怀中号啕大哭。

好可怕的魔鬼……

休息了一个下午，魏初昀精神尚可，院子里的丫鬟小厮都趴在门口看，在门口伤心，不敢进去让郎君伤神，只有太医走后他们才敢过来，因太医说过不可打扰，另一个原因却是从屋里传来的叫声，是撕心裂肺、绝望的痛苦。

莱风雅院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像这样压抑。

抽吸声还是被发现了，魏初昀叫人进去，一堆人整整齐齐站了三排，全是红眼睛的小兔子。

魏初昀仰起头，防止眼里的泪流出，一丁点也不可以。

他倨然道：“你们咒我死吗？”

闻溪闻婵元风元舟元舒压制不住哭声纷纷跪地，声音清晰地敲进魏初昀心里，魏初昀冷笑：“最看不得哭丧的样子，都给我滚出去！滚出院子另去他处。”

又惹郎君生气了。

哭声更响，魏初昀脸色阴沉，越来越难看。

“郎君勿恼，我们是在为王妃伤心。”

出声的人是浣娣，魏初昀怔忡不言，渐渐蹙了眉：“阿娘怎么了？”

“王妃听说郎君落水伤心晕厥，引发了旧疾，到现在都没有醒来。”

旧疾是因为魏初昀不足满月时调皮捣蛋爬到灶房干柴里玩，王妃不见了孩子着急，月子中吹到冷风，身体格外虚弱，只能卧在床上。

魏初昀下床探望王妃，在她床前一直待到天光暗下，该吃晚膳的时间。

魏初鸿和侧妃都听说了昨天发生的事，来时王爷特地警告过所有人不能让小世子听到任何消息。

他们吃得小心翼翼，不敢说话。

魏初尹瞥见魏初昀盯着眼前的粥失神，小声说道：“洪太医说素净的白粥更有利于恢复，想吃什么菜二哥给你夹，洪太医看不见。”

魏初昀耳朵一动，勺子都不用，抬起粥来喝，大口大口灌进肚子。

眼神微滞，魏初尹连忙从他手里抢过青花瓷碗：“你不烫吗？”

宣元王、侧妃、魏初鸿、身侧所有的侍女丫鬟小厮，全部看过来，神情无不是同情怜悯。

魏初昀敏感地抬眸，不动声色环顾四周，心中沉了又沉，假装不解：“为何看我？”

“好好吃饭！”宣元王勒令一声，所有人脖子一缩，低头吃饭，看脚尖。

魏初昀淡淡看了一眼，阿娘昏迷不醒，阿耶自然是伤心的，其他人呢？伤心什么呢？

他快死了？

魏初昀低头，抬碗喝粥。

门口的小厮跑来打破了这里安静压抑的气氛。

“启禀王爷，小世子的熟人送来邀请贴。”

宣元王抬起眼来，目光锐利。

不是让你们都拒绝了吗！？这时候邀请锦儿出去安的什么好心，以为他王府都是吃素的吗！？

小厮被盯得瑟瑟发抖，大着胆子说道：“他说小世子一定会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