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门头沟凶宅（上）

光绪二十九年，七月十三，北京，门头沟某山村

在来这儿之前，我一直以为这趟是来山里避暑的。

说实话，山里是真凉快，尤其是我所在的这座老宅子里。

大太阳底下我都感觉后脊梁凉飕飕的，身上的鸡皮疙瘩一直都没断过。

因为，这是一处凶宅，传闻一到晚上就闹鬼。

而且还是个白衣女鬼。

据当地人说，那女鬼经常晚上在宅子里出现，袒胸露乳勾引村里的男人进到宅子里与其交合，然后吸人精血。

村里已经有好几个年轻后生着了道，在与其交合之后暴病而亡。

为此村里人商量决定将这座宅子拆除，可是谁也不敢第一个出头，因为之前敢去动土的人，当天晚上就无端死掉了。

无奈之下，村里的族长出资请高人前来捉鬼驱邪，可先后请了几拨和尚道士，钱倒是花了不少，却都没有什么用。

最后，也不知道他们听谁说的，找到了我的一个朋友，陈道士。

陈道士五十来岁年纪，是我走镖时认识的，后来在京城又见过几面，我请他吃了几次饭，于是便相熟起来。

说白了，我就是被这牛鼻子老道给骗过来的。

年初的时候，我辞了镖局里的活儿，原本想赋闲在家好生休养些日子，谁料奔波惯了，没过几天就浑身不自在。

于是无论是谁来找我，我都很乐意跟对方出门，干啥不重要，能不能挣钱也无所谓，只要不闲着就行。

陈道士就是这时找的我，几个月时间里我跟着他颇参加了几个水陆道场，也曾跟着他去帮人看阴阳宅什么的。

虽然这老家伙又鸡贼又抠门，不给我什么钱，但好歹能让我不闲着，还能时常吃些酒席，也算是帮我打发了许多无聊时间。

前天他到家找我，说天气热得要命，不如跟着他往西边山里住上几日，避避暑。

这话正合我意，于是就收拾东西跟他进了山。

要早知道是陪着他来这里作法驱邪、安置凶宅，说啥我也不来。

不过后悔归后悔，这地方属实古怪。

我从不信鬼，常年走江湖胆子也不能说小，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竟会有这种反应，总有一种想赶紧离开此地的冲动。

而陈道士浑身哆嗦的程度，其实也没比我好多少。

我俩是今天上午到的村里，见到族长后简单了解了凶宅的情况，然后在族长的家里吃了午饭。

吃罢午饭，族长要给我们安排住宿，陈老道借着酒劲儿摆摆手，说大可不必，我二人自去那凶宅歇宿便是，待我辨明那宅子的状况，随后就安排驱邪仪式，不出三日，定教你村里海晏河清、时和岁丰。

族长捋着颌下稀疏的胡须，眼里都是对他的钦佩，拱手说还是先生您艺高人胆大，不愧是京城来的高人，能请到您真是我村里一百多号男女老少的福分。

族长特意安排人把我们送到凶宅门外，而送我们的村民走到距离那凶宅还有二百多步远的地方时，说啥也不肯往前走了，远远地指着一颗参天大树说，二位先生，那宅子就在树底下。

我远远一望，只见那宅子依山而建，一共五间，三间北屋是正房，外加东边两间厢房。

院子西边紧靠一面裸露的石壁，便将那石壁当做了天然的院墙，真正的院墙则是一排从石壁开始直到东厢房的木篱笆。

篱笆正中做了一扇门楼，虽简陋但不失古朴，乍一看这小院子确实颇为幽静。

但再细看，却有些过度的幽静了。

院子西边紧贴石壁长着一颗参天大树，郁郁葱葱，犹如华盖，将本就不大的院子遮得一点阳光都没有。

那树不仅枝繁叶茂，树根也是格外繁盛，旁逸斜出的树根以及树藤不但爬满了石壁和低矮的篱笆墙，就连房子的外墙上也虬结着许多细若游蛇的树根，于是那份幽静之中便平添了几分阴森。

等送我们的村民离开后，陈老道大步流星走在前面，率先推开院门进入了院子，然后在正方前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纸烛贡品等物什，拜起了五方。

我不信鬼神，便趁着陈道士烧香点烛的功夫，在院子里来回走动观察。

结果走了没几步之后，便开始觉得浑身阴冷，止不住地浑身哆嗦冒冷汗，鸡皮疙瘩起个不停。

我本以为陈老道法力高深，谁知他也是哆嗦不止，忍不住开玩笑说看来你这拜五方也不管用啊，这宅子里的住的东西不欢迎咱们。

玩笑归玩笑，既来之则安之，不能因为这地方阴冷无比我们就溜之乎也，毕竟按照他的说法，这趟法事做下来，将会有一笔不菲的收入。

于是陈老道便拉着我坐在院门外的石头上晒太阳，即便如此，我俩仍然感到一阵阵阴寒之气。

好不容易等到日头偏西，本就不见光的院子里更是阴暗无比，但奇怪的是却没有之前那么阴冷了。

陈老道说咱们得进院子去布置法坛了，只见他将法坛布置在北屋正方最中间那一间屋里，点了许多香蜡纸烛，自己则身穿道袍，手执桃木剑，站在法坛正中，嘴里念念有词地作法。

我看没自己什么事儿，便退出房间，来到东厢房里休息。

这些房间我都看过，正房三间，除了陈老道布置法坛的那间，东西两侧的房间放的都是些杂物，尤其是西侧那间，里面塞得满满当当，都是些农村常见的苇席、农具等物什，全都布满灰尘，几乎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只有东边厢房比较空，而且正好其中一间房里还有一张木床，我便和衣躺在那床上，等着陈老道的法事结束。

不知不觉间，我竟然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我突然听到门外传来陈老道的一声惊呼，顿时一个激灵就跳了起来，顺手从衣服里抽出防身匕首，一个箭步冲出了门外。

来到门外我才发现，此时已然是月上中天，白天阴暗无比的小院，此时竟然被淡淡的月光所笼罩。

不等我冲进陈道士所在的房间，就看他连滚带爬地从房间里滚了出来，直接滚到了我的脚边。

我赶紧低头去拉他，鼻子里却闻到一股尿骚味。

而他嘴里则一直在喃喃低语，鬼啊，有鬼，真的有鬼！

我马上明白过来，他这是被吓尿了。

难道这凶宅真的有鬼吗？

七月十四，拂晓时分，凶宅后山

随着东方天际露出鱼肚白，不久之后一轮红日升上天际，一夜惊魂未定的陈老道终于消停下来。

原来，陈老道所谓的抓鬼驱邪，都是骗人的。

他告诉我，他其实跟我一样不信鬼神，再加上懂一些风水道术，于是便仗着胆大脸皮厚，外加一张巧嘴，这么多年靠着骗人为生，倒也颇积攒了些名气。

也正是因为这些年行骗太过顺利，让他愈发相信这世上没有什么鬼神，所谓怪力乱神，都是人心中的邪念作祟，只要自己胆大心细，加上三寸不烂之舌，就能让人相信自己是世外高人。

可谁知这次一来到这处凶宅，他便感觉很不对劲，心中已经怯了三分。

但牛皮已经吹了出去，所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装模作样地摆开法坛，准备硬捱一夜，第二天拿钱走人。

可谁知到了后半夜的时候，他正有些昏昏欲睡，突然感觉后颈一凉，一回头竟然看到一袭白裙，两只纤纤玉足在裙摆下若隐若现。

陈老道当即就有些发懵，急忙抬头看时，那白裙女子竟然又到了自己身后。

随即后颈上又是一凉，他彻底意识到自己这是真的撞鬼了，于是忍不住大叫一声，裤裆一热尿了出来。

但他随即意识到自己是来抓鬼的，如果大喊大叫惊醒了村里人，让他们知道自己竟然被吓尿，那这趟不但白跑，甚至有可能被村民打上一顿。

所以硬生生闭住了嘴，屁滚尿流地从屋里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