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分牲口

张喜子是张队长大哥的孩子，张队长哥八个，大哥家就这一个。从小娇生惯养，就爱占便宜。在张喜子眼里，不占便宜，那就等于吃亏。

这次张队长明明告诉亲侄儿，抓阄别往箱子底下翻，他就不信，结果老张家的三等地都是挨着甸子的。都快围一圈了，唯一的缺口就是刘意见他们家的地。

张喜子吃了这么大的亏，哪能乐意。趁机挑事儿，也要和左学商换地。这便宜别人能占，凭什么我就不能占？至于自己二叔家的女儿嫁给了老左家，自己就考虑不了那么多了。

左学商回头瞅瞅队长，队长没支持也没反对，态度其实很明确了，支持他侄子和老左家换地。李会计在一边，闷头不语。嫁给左家的他那个侄女，根本不是本宗，血缘关系远，他犯不着出头。

左学商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喜子：“喜子哥，换也行，我们组这些地都换成一块，你看怎么样？”

这下张喜子犹豫了，换地行，自己家人多户大三等地也多。可人家还有一等地和二等地怎么能愿意和你换呢？

他这一迟疑，张队长可急坏了。本来抓地的时候，他把好地都放箱子四边儿上，自己家肯定不能分到甸子边儿的地。可这个倒霉的张喜子，非不信话。

这事儿刚有转机，你个倒霉孩子还不说话了。他当然知道这地该怎么换，但是他不能说，说了就是他这当领导的不公正，偏心。

张队长就在桌下拿腿撞李会计，这么多年的老伙计，李会计太明白他的意思了。他能当会计这点儿小账，一眨眼的功夫就能算完。

李会计端起大茶缸子，喝了一口浓茶水，慢声拉语儿的说：“一等地换三等地，一亩换一亩半。二等地换三等地呢，一亩换一亩二。这是以前小队和小队换地的老规矩。”

有一句话他可没说，种甸子边的地，活儿多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接着，李会计又喝了口茶水，说：“老左家的一等地和二等地照这么算，换甸子边的地，还缺二分地。你们认吗？”

二分地在农村可不是小事儿，因为半垄地打出人命的都有。

张队长人精一个，对着喜子点点头。张喜子乐坏了，本来回家老爹非打他个半死，这回又占便宜了，当即同意。

队长会计作保，社员们按手印作证。这地就换了。左学工走上前来按手印儿的时候，疑惑的看着自己四兄弟，左学商微闭眼一摇头，示意没事儿。

分地结束，左学商他们家本来应该分到五晌半地，这一换地换成了七晌一分地。

张队长怕左老四寻思过味儿来，急忙张罗着分牲口。

小队一共五组，老李家的都一组，老张家的都一组，老左家一组，其余散户分了两组，每组还有四五户人家。这已经是分的很散了。正常一个小队就两三组。

因此最少需要五套牛具和板儿车。队里已经长成能干活的老牛有三头，小牛也有，只能吃，不能干活。马有两匹，但是马单独干不了活，有一匹马只能是拉帮套，要不没长劲儿干不动。

本来打算散户分作一组，可是老左家四户都分一组，你让九户散户分一组，就得打起来。

归根究底缺一套牛具，板儿车倒是不缺，有旧的收拾收拾就能用。这就是为啥左梦他妈，也就是重生后的三嫂，反复说一定要一套牛具和板车。没有生产工具，中不了粮食。

大泉眼就算富裕的了，地多人少，别的公社一组分半头牛的，分一条马腿的都有。

后来，会计队长为啥又合计可以分成五组了呢？因为，去年大泉眼公粮交的多。公社奖励下甸子村一台全新的东方红28四轮车。

村里一合计，这马上分地了。履带拖拉机大家倒是有开过的，四轮车有几个开过的，村里就没要。到了小队就更成问题了。

四轮车得加油，加油得要钱。养马、养牛吃草，打草放牛都有地方，不花钱。这年头大家伙是真没有钱。所以，四轮车分出去铁定没人要。

那也得算一份儿牛具，否则就不够数。还是先抓顺序号，刘意见他们组第一，老张家第二，老李家第三，左学工抓了个第四，就剩下四户外来户组成的另一个组第五。

组长老蔫巴，眼泪在眼圈直打转儿啊。他们组最穷，劳动力最少，本来指望分地之后，能吃饱。这下好，没牲口，分了台四轮拖拉机。

这玩意儿没钱他不走，自己要是有钱，还能挨着饿吗？万老蔫儿越想越急，越想越气，转头就要往门外走。上公社告状去，你们都研究好了要把土地私分到户了。

我万老蔫儿要是饿死，你们谁都别想好。

左学商看到老蔫儿哥的目光中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半仰着头要出去，这是要坏事儿啊。真砸了锅，满屋子老少爷们谁也跑不了。

赶忙从桌子上窜出去，一把拉住万老蔫儿的胳膊，左学商说：“老万大哥，你不愿意要四轮车，我们组要。黄白花的大牛你牵走。”

听了这话，万老蔫儿眼泪下来了。五十多岁的老爷们儿，要不是真遇到为难事儿，哪一个能哭呢？四户人家平时关系不错，万老蔫儿又好研究，庄稼地里的活，没有他干不好的。

唯一有一点，这个人心巧嘴拙，不爱说话，人还倔，认死理儿。

他拍着左学商的手，话音儿都变了说：“老兄弟呀，哥哥领你的情，黄白花今年下了头小母牛，现在还在吃奶，等我养活好了，它能吃草了，就送给你。”

说完，他抬起泪眼看了看其余三户。三户人家都点头称是，没一个不服气的。人可以穷，但要是人品不好，在那个年代，活不好。

左学商一再推脱，老牛生小牛，三年五个头。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呐！

万老蔫儿一见这态度，快步走到会计面前，瞪着眼睛也不说话。李会计拿起笔来写了份儿字据，在下面又写了四户户主的名字。

万老蔫儿稳稳地将手指安满了印泥，再按到他名字上。其余三户户主一一照办。这小母牛算是给定了。

天渐渐暗了下来，农具明天才分。散会了，老少爷们走出小队公房，都纷纷议论左老四吃了多大的亏。

左学工疾步回家，想问问俩兄弟，有什么对策。只有左学商，留在生产队，今天算他满公分。晚上留大队会计吃煮鸡蛋，左学商也算一个。

大队会计悠悠地说：“分了这么多小队的家，就你大泉眼半天就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