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怨鬼过境

开了鬼眼后，看什么都是绿油油的，好像开了夜视仪。我看到漆黑的小道上，一群人冒着滂沱大雨，它们有老有嫩，有男有女，步伐十分规整，从南往北移动。

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群人犹如行走的尸体，神情木然，动作僵硬，好像被人操控的木偶傀儡，只知道闷着头往前走，到底为什么要朝北走，可能他们自己都不清楚。

我只听过冬天来了，大雁因为过冬习性要迂回南方，难道鬼也要随着季节迁移吗？

沈霜告诉我，这些死鬼生前都是枉死之人，含怨而终，死后又因为特殊原因，下不去枉死城，导致身上的怨气愈重，由平常的鬼灵进化一只暴戾的怨鬼。

怨鬼怨鬼，说它们是鬼，倒不如说它们是怨更贴切。因为它们身上只有怨，跟僵尸一样没有思想和感情，只由怨气支配行动！

所谓怨鬼过境，直白点说，其实是它们不满地府的做法，在人间搞游行示威，要求枉死城收留它们。

我心说你们抗议就抗议吧，为什么要来人间呢？

怨鬼过境是一大禁忌，你可以把它们看作一种传染性很强的病毒。不管是活人还是鬼灵都要避离三分，否则一旦粘上怨气，很大可能落得它们同样的下场。

妈的，这么厉害，我是招惹不起了，推着小电驴冒雨前行，既然怨鬼朝北，我就朝南走。豆大的雨点打在头上真痛，是不是下冰雹了啊？

路就那么宽，我总不能走田里，于是反方向行之的我，跟整齐排列的怨鬼擦肩而过，在它们中间做逆行者，显得非常显眼，真应了那句，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沈霜说只要我不出声，她帮我屏蔽人气后，这样怨鬼也看不到我。

马上要和怨鬼群脱离了，这时淅淅沥沥的雨声里，传来小女孩稚嫩的声音，从背后叫住我：“哥哥，你要去哪里？”听声音大概十七八光景上下。

我脚下一愣，才要回头看看是谁叫我，沈霜喝斥道：“居然是它，别回答，它的眼睛能勾魂，这是在故意勾引你，你一回头，你的灵魂就会被它勾走！别理它，继续往前走，离开这条路，我们就安然无恙回到阳间了。”

我没回头，捂嘴小声说：“什么意思，我们不是一直在人间吗？”

“是人间，但西郊地界一半过阴，不是阴间也不是阳间，所以怨鬼才能肆意游行，我们得沿着这条路向前走，看到地界石碑，我们才是回到真正的人间。”

我起初不懂她说的话，人间就人间，阴间就阴间，哪里来的又阴又阳，人类就没有又男又女的性别，咳咳，当然泰国回来的除外。

沈霜解释说众生万物讲究阴阳调和，而西郊的地界阴阳失调，阴气浓重，跟地府有得一拼，已经不适合人类居住，地界彻底沦为鬼界，她和姥姥十年来此地定居，就是这个原因。

本来在西郊这边，袁姥姥一鬼当关，百鬼莫开，把许多孤魂野鬼挡之门外。没料到今晚袁姥姥前脚刚走，西郊群龙无首，这群怨鬼大军就急着占领这块阴气浓烈的“风水宝地”。

我心想别人说鬼地方，含义是指对这地方感到不满，这里指的鬼地方，还真的是各种意义上的“鬼地方”。

“哥哥，你到底要去哪里？”背后的小女孩又发问了，甜美的声音带有一种奇怪的魔力，勾魂摄魄，总是让我想回头看看她的容貌。

沈霜冷冷地说：“怨鬼在等你回头呢，别着了它的道，专心走路，有我屏蔽你的人气，还有你肩膀的三把阳火不熄，它拿你没办法。”

“你确定才好说啊。”

“当然了，虽然我不明白它什么能看见你，但你身上也没人气，你不露破绽，它就无从下手。”

我于是低下脑袋，自顾自地推车走路。路也不大好走，坑坑洼洼的，溅起一身的脏水，反正都湿透了，脏点没关系。

“哥哥，你怎么掉队了，跟上来啊。

“哥哥，你走反方向了。”

“哥哥，你钱掉了。”

“哥哥，你车链子掉了。”

小女孩不依不挠，我走多远，它就跟多远，看样子是缠上我了。

我怀疑它是傻子，我身上一毛钱都没有，哪里来的掉钱，再说了，我的小电驴还能掉链子？你以为是自行车吗！

我一声不吭，任由大雨拍打，低头默默走了许久。走着走着，发现不对劲，以我进来时候的时间，这条路顶多一公里长，可现在走了十多分钟，按道理早出去了，可现在为什么连尽头都瞧不到？

这时阴风呼啸，路边两行高直的杨树，在大雨冲刷下不停摇摆，犹如两排张牙舞爪的魔鬼，迎接我走向地狱的黄泉路。

“沈霜，沈霜，喂，在吗？”我不敢乱动，小声唤道着，迟迟得不到回应，突然发现看东西不是绿油油的，眼前是一片朦胧的漆黑，说明鬼眼失效了。

我不放弃，继续呼唤她的名字：“沈霜，小姐姐，美女，别在这时候不吭气，别玩我好不好，会吓死人的！”

“哥哥，走这么久，脚也该累了吧，坐下来歇息歇息。”沈霜的声音没听到，倒是小女孩还紧紧跟在身后。

我都不知道它为啥要跟我，莫非是英俊的脸蛋害了我？

走不出去，来回转圈，我怀疑是传说中的鬼打墙。谁来告诉我怎么破，在线等，急！

对，我不理它，当它是空气，它就拿我没办法。我想到这儿，干脆发动小电驴，没想到电瓶进水报废了，车子启动不了。

没办法，我只能丢下我心爱的小电驴，把黑伞裹进衣服里。这样徒步行走能走得快一点，我偏不信鬼打墙能困住我。

闷头又走了十多分钟，我好像走了一个轮回，看到不远处倒塌的宅房，心里登时凉了半截。

“哥哥，让你跟我走，现在走不出来咯，可别怪我。”

我的心态已经炸裂，沈霜不见了，小女孩仿佛黏在我身上似的，我走到哪里，它跟到哪里，寸步不离。

“哥哥，你还是跟我们走吧，跟我走，进到一个没有烦恼的极乐世界，没有分离，没有斗争，没有勾心斗角。”

我一个不信教的人被她烦得脑袋疼，背对着它说：“你的糖衣炮弹对我没用，我知道你是一只怨鬼，耶稣是你爹都不行。”

“哥哥，我不会害你的，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实属寒了我的心。”

见我拆穿它，小女孩也不装了，语气一下子阴冷起来，没有一点生人气息，谁信了她的话，指定十死无生。

“怨鬼姑娘，咱们素不相识，又阴阳相隔，井水不犯河水，你就放了我吧，我保证不会出去找道士灭你们。”

小女孩阴阳怪气地说：“哥哥啊，你要明白，一个人要有同等的资本，才能跟别人谈判。”

“我没有跟你谈判啊，我只是想求你放我一马，不放，可以，大家就这么耗着吧，我是不会看你的脸的。”我他妈直接摆烂。

“哈哈，好玩。”小女孩笑声温婉，完全想不到这是一只怨鬼，“在怨茧里，你一个普通人挺不了多久的。哥哥啊，我看你跟我挺配的，不如从了我占山称王，做一对鬼王夫妻，称霸一方。我跟你保证，不会让你像其他怨鬼那样被怨气噬身。”

“不好意思，从不了你的心愿，我已经有未婚妻了。”我心说什么年代了，还来占山称王这一套，搞土匪吗？

“未婚妻，噢，我明白了，你是说你身上那只凶灵女鬼吗？小哥，我佩服你，居然敢娶一只凶灵为妻。”

“是又怎么样，娶凶灵好过娶你这种怨鬼。”我故意气它说。

“我好心告诉你，你跟她在一起，只会死的更惨，因为凶灵如果要修炼成鬼仙，就需要找到跟她八字相反却契合的倒霉鬼，替她挡劫，最终她飞升成鬼仙，倒霉鬼只能化作一具骷髅，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很显然，你就是那个她看中的倒霉鬼。”

“你觉得我信你吗？”

“我魇四娘从不说谎，只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信不信，完全取决于你。”

“看，你来吓我，一定是你在害怕她，你打不过她，只能从言语上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激将法果然奏效了，魇四娘咬牙切齿地说：“呵，我能从枉死城逃出来，亲手组织一支怨鬼大军，十大阴帅来了我都不惧，区区连怨茧都破不开的小女鬼，我魇四娘压根没放在眼里。”

“魇四娘，趁我不在，说我的坏话，这样不好吧。”我突然看到在我五米之外，无人的黑幕中划开了一道口子，彷如被人打开次元壁，沈霜从缝隙里挤了出来，随后黑幕迅速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