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儿离故土舍旧怨，远走他乡添新愁。

因为害怕错过黎明看车窗外的风景,我在心里默默的计算着时间,一刻钟以后,我再度醒来.

环顾四周,人皆睡矣,看看两边的窗外,尽是黑影一般的高大的树木和土坡,便什么也看不清.

有一个男孩子,以一种好奇的眼光打量着我,然后便再也不肯睡去,我才想起,打我上车,他一直都没有醒来过.

他便一直的望着我,眼神里含着一种闪烁不定的东西.

一开始我还不甚在意,因为大家的年龄相仿,便以很友好的眼光回赠于他,然后天依然是黑,我依然的醒醒睡睡,每次醒来,发现他都在看着我,看的我心里开始发虚

我无法判断出这属于一种什么样的场合.是两个单纯的大学生?是陌生人一如张爱玲的<封锁线>还是一见钟情或许匆匆过客?我知道,这一切,都在于我的选择,就在这平生第一次十四个小时的火车上.

然而,我只是一个孩子,他也只是一个孩子,我们没有必要过多的表现礼节和风度,喜欢只是喜欢.我父母对我说,女孩子一定要矜持,甚至或许,我可以世俗一点的认为,这是一种不怀好意,何况,在传统的思维习惯中,萍水相逢的人和事,总是不足为信的.

我几乎很快的想好,选择了传统,因为我,是一个刚刚走出世外桃源的女孩子,没有什么不自卫更加重要的事了.尽管我知道,他很想交我这个朋友,尽管我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我能从他的和阿朗一样闪烁的眼光里读到的诚意,还是决定,不理他,这种警醒的心理倒是我走出家门后发现现代的女孩子身上所少有的,只有我,好象固守着心灵深处的某个角落.

一秒钟的思维变换来的很快,本来,我的内心里,是想把这种经历当成别人对自己的赞赏,或者青春里的游戏一笑了之的,但我没有,哪怕是内心里的暗笑.

我不习惯什么东西影响我的情绪,就微笑着(从身体的各个角落里散的出花的那种微笑)去迎接这火车上的又一个黎明和数不清的风景.

后来呢?

后来我们真的成了朋友,一如所有的费尽周章.

白天的车厢里人们来来去去,我只能一直的站在那里,他心疼不过,便叫周围的人腾位置给我,一直到他的同学里头五个走了三个,我不好意思,也就给他个人情吧.他无心似的给我座位,而他自己,却不走开,或者,替我站着,我猜,这是个霸道的富家子,跟他(我那个分手了的男友)一样,是个富里生富里长的富家子,不同的只是,我的那个恋人,没有他的霸道,也许也是有的,只是我们相见的时候,他已经深爱着我,所以我一直未曾觉察吧.也许,他们不同,完全不相同,我不知道.

他跟我聊天,说道:“知道不知道,我一醒来,就看见你那双脚丫子,好可爱.”然后他盯着我.我笑笑,沉默不语.

我知道他已经很努力的讨我欢心,看看周围他的朋友们如何与他相处,便已知道,他肯如此用心不二,甚至转移目光的对我,已属罕见,也就不好为难他,只是不作答,保持沉默吧,或者由着他自己去折腾,自己则多半将注意力放在外面的建筑与田地那里.

他跟同学换了个位置，坐在我对面，刻意的跟我聊天 

他说：“我叫马金宇，刚刚高考完。你叫什么？”

我说：“我叫白蔡。”

“我一觉醒来，就看见你的一双脚丫子放在书上睡觉，你这个脚丫子胖乎乎的小小的，你是从哪里上车的？”

我说：“天中。”

他哈哈大笑，说道，“人家都说天中很不好，你为什么那么诚实？”

我说，“我不觉得天中不好啊，因为天中生我养我，而且本来也挺好的，天下粮仓，兵家必争，文化底蕴也很深厚，梁山伯与祝英台，韩非子与李斯，双枪杨靖宇，孔门六贤，还有明相朱胜非，都挺好的啊！”

他说，“是挺好的。你猜我是哪里的？”

我说：“甘肃陇西附近的。”

他说，“你真聪明， 我是定西的。你怎么猜出来的？”

我说：“书上写的，李白和辛弃疾，都是绿眼睛，来自这一带。”

他问我：”你准备去哪里？“

我说：”去部队啊，我也不了解那里。“

他问我：“我们去南昌上大学，考察一下学校，我们能成为朋友吗？”

我看着他的绿眼睛，沉默了一下，笑了笑，说，”不好意思，不能。“

他眼神里有失望，问我，”为什么呢？“

我淡淡的说：“你挺优秀的，但是我不能在同一块石头上绊倒两次。”

他默默的走开了。去火车的过道里抽烟，沉默了很久。

过了一会儿，我看见他有点任性的拿烟头烫手，我想，这是个任性的孩子。但是，我仍然没有表态，和他那帮同学打纸牌。

他那帮同学说，其实这孩子成绩不错，长得挺漂亮的，没有谈过恋爱。

我苦涩的笑了笑，我说，”有很多时候，我们没有办法选择，命运可以绊倒我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听懂？“

他同学也就不再替他辩解，只是笑着说，"以后欢迎你来我们学校，我们都觉得你长得挺好看的。"

我有点感激，但是也只能，只能仅此而已。

临下车之前，他一脸阳光的站在窗户旁边朝我挥挥手，戴着太阳帽，刚好露出一双绿眼睛，晶亮晶亮的，很洒脱也很青春，然后他让同学给我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的电话号码，他说，再见，到站给我打电话哈！

我挥挥手，笑着说，再见！

那个号码 我始终没有打过，一直到过了很久，我打过去，一个老师接了电话，说，他后来退学了，我有点愧疚不已。但是关于世俗，此生，我没有敢于再次挑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