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字之师

林四维的马车忽然就停了，这位吏部侍郎掀开车帘往外一瞧。呦，这不是尚书右仆射窦怀贞的马车吗？怪不得自己的马车停了下来。

正四品上遇上从二品，那可不得停车让行吗？窦仆射和林侍郎是邻居。虽说交往不多，但因为林侍郎是寒门，而窦仆射一向倾向寒门，俩人关系还不错。

正巧俩人午休都回家，这马车就遇上了。窦仆射的马车与林侍郎的并行之后，没像往常似的，超过去。窦仆射也掀开车帘，探头儿对林侍郎说：“中午去我家聊聊？咱俩都坐我车走。”

这下林侍郎心里犯嘀咕了，窦仆射这些年也没和谁有如此亲密的举动啊？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尽管心中疑虑重重，林侍郎还是登上了窦仆射的马车。他偏着身子，坐在窦仆射的对面，在那儿等着窦仆射的训话。

窦仆射也没放下车帘儿，眼看着外面道：“你相信有人过目不忘吗？”

林侍郎以为窦仆射在铺垫什么大事儿，道：“下官这么多年，见过诵读快的，还真没见过身边儿有谁过目不忘的。想来是读书人想出来，不愿用力读书的幻想吧。”

“今儿我见到了，看路边儿廊子下走路的那个蓝衫大个儿，他就过目不忘。”窦仆射似笑非笑的继续说。

“我本以为，只有门阀氏族当官虽然不公，但他们实在是占有了太多资源。这世界弱肉强食是本质，我虽然同情寒门，但拿这世界真的是无可奈何啊。

今天我才知道自己小看了天下英雄啊！”

林四维激动地站起身来，他出身子往外一瞧，差点儿没乐出声来。好在他背对着窦仆射，否则老窦非觉得他不持重不可。

为什么呢？窗外穿蓝衣的就一个，那就是奚齐。林四维心里像有二十五只老鼠跳舞似的，百爪挠心啊。

说还是不说，这是个问题。说了，窦仆射会不会觉得，奚齐是自己有意安排在他身边的呢？在上司身边安插眼线，你小子想干什么？

不说，以后要是窦仆射知道了，或者说以后大女儿真的和奚齐成了。那时候，黄泥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林四维沉吟片刻，眼见着到了窦府了，他决定说了。

“这人我认识，通五经，是个县学学生。解经也堪称高手，自成一脉，可以自圆其说。”林四维说到这儿，抬头看了看窦仆射。

只见老窦两眼精光大盛看着林四维，道：“你不知道他过目不忘？”

“此前，下官确实不知。”林四维赶忙插手施礼，头撞在马车顶棚上，脑瓜子嗡嗡地响，都没感觉出疼来。

大佬发威，威力可见一斑。窦仆射一见，林侍郎是真不知道这事儿。他就问：“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呢？”

“他，啊，他是小女的一字之师。”林侍郎撒谎了。

这撒谎也是有技巧的。在前左御史面前，完全讲假话，等同于找死。完全说真话是自己要送死。只有一分假话，九分真话，还有一下生机。

本来，奚齐收林飘絮做徒弟，这是经过林侍郎同意的。可是林侍郎有自己的小算盘。他想把女儿的师傅，变成女儿的丈夫。

虽然听上去差不多，可一旦坐实了师徒之名，再想让奚齐当姑爷那是绝无可能了。这一字之师就方便多了。

进可攻，退可守。将来万一奚齐真成了自己的女婿，那是士林美谈。夫妻二人吟诗弄月，哪个读书人不羡慕呢？

万一没成，我姑娘跟他在一块儿，那是妥妥的为了学问。我大唐风气开放，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窦仆射多精明一个半大老头，一眼就看穿了一字之师的寓意。

心道：“这奚齐出身寒门，背后也算有吏部侍郎的靠山，确实是个好用，又能用的人选。下回看看要是不迂腐，就给他留个进士名额，将来自己老去，也算给儿孙们结个善缘。”

林四维倒没敢问，窦仆射是怎么知道奚齐过目不忘的。想来奚齐刚到尚书省一天，就得到了大佬的青睐。这造化一般人做梦都想不到。

林侍郎心中更加认定，这就是我林家的女婿了。马车直接进了窦府的大门，俩人商议着怎么从门阀手里，给寒门抢点好处。

等奚齐走到县学，就感觉两腿发直。一想到下学还有那么远的路程要走。更是想念自己前世的骚红小跑车。

找谁蹭个车座呢？三位师兄都有马车。三位师兄怎么能顺路呢？有了。让他们进县学当个旁听生岂不是两全其美？

三位师兄要是知道，自己的旁听名额是因为这事儿才定下来的。他估计得换辆新马车。要知道，倒霉蛋儿崔凌众当旁听生可是花了整整二百贯。连马带车，怎么也买个四五辆了。

奚齐可没管这事儿。到了公事房，他也没藏着掖着，当当当一说。

博士一听，说：“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得李县尉放话才行。”

“对，”明算科的王助教接着说“问题是李县尉他老婆，你要是一毛不拔，李县尉肯定是不能同意呀。”

这下奚齐为难了，他要是有钱，直接买辆马车不就完了。根本用不着费这么大的劲儿。

张助教是教明书科的，他眉头一展计上心来。低声道：“要不怎么这么办。反正奚齐的这三个人就是奔着学习来的。暂时也不能成为县学生。”

“就当他们是打杂的，收拾收拾卫生，平时就在后面给他们找个凳子，坐那儿就听呗。听会了再考县学，不比花钱当个旁听生划算多了。”

奚齐这回是真心感激大伙儿，虽说三位师兄都没穿上蓝衣，但起码有了进县学的希望。

学习这东西，一是看自控，二是看环境，有个好环境自控力都能提升不少。这也是为什么前世那么多家长沉迷择校不能自拔。

安排好了事情，下午的课也该开始讲了。奚齐一进屋，满屋子的县学生都起身道：“先生好!”

奚齐是先生吗？显然不是。为什么大家又认可他呢？那是因为，奚齐对县学生们来说有用。

屋子怎么好像又小了些呢？原来是有别的班的同学，来这儿蹭课的。要知道经学是科举主力。学好了明经科，考明经，考进士，都可以。

未来的路也比其他科好走的多，升迁的门路也多得多。县学生之所以选其他的科，无非是经学科实在学不下去了。

这回听说，奚齐如此稀奇，都想来试一下，万一能学会经学岂不是更好？关键是没学会，蹭课的学生们也没什么损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