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报复

老崔从门楼子里出来，太阳穴也瘪了，络腮胡也带了血了，一身整齐的布棉袍也变成花蝴蝶了。

催命鬼再也不像上回来那么卑躬屈膝了，他扶着跑崴了的脚，指着崔涣的鼻子这通骂。

“拿钱，你不办事儿！啊？把我儿子都送进京兆府大牢了，你还在这装孙子呢！啊？我上门央告你，你把我晾在门楼子里冻了一宿啊！啊？”老崔这话，句句砸在崔涣心窝子里。

这样让其他房听了去，我这家主要危险啊。他命令仆人把老崔嘴塞住，扔到马棚里，怒气冲冲来到尚书省衙门。

刚好尚书右仆射窦怀贞叫户部交办听用。崔涣暗道，这真是想啥来啥，伺候不好这位势头正盛的窦大人，奚齐死定了。

窦大人从二品，要不是左仆射要到点儿了不让位，他是最有可能成为宰相的人。要知道尚书省的首脑有近十年没当过宰相了。这人年富力强，哪都好。

只有一样，御史台起家，看人那叫一个挑剔。谁有针鼻儿大的毛病，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且，永不提拔。你再有能力，在他手底下也得趴着。

什么时候，他调任了，他手底下的人都恨不能放鞭炮庆祝一下。就这样的人，凭着个人能力，马上就升任尚书左仆射了。离宰相只有一步之遥。

崔涣立即接了差事，直奔户部交办房。他问都不问顶得住，直接带着奚齐，就来到了尚书省的心脏部门。

通传过后，奚齐进门去见左仆射窦大人。崔涣都没走，赶紧给负责打板子的差人使银子。一改之前的傲娇风范。一个罗圈揖下来，差人们都乐傻了。

“各位，等会儿刚送进去那位要是犯了错，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了，我这儿还发钱。”崔涣也顾不得身份尊卑了，就想让奚齐去死。

差人们有钱拿，当然乐意。论打棒子，他们是专业的。想打死人，表面上看着那伤看起来，回家歇两天就没事儿了。可过两天就能暴毙，这是内伤。

放下崔涣咬牙切齿的在外面等着不提。奚齐进到屋内，见一位身着紫色丝质袍，绣满了纹饰，跟电视剧里的狄大人穿的衣服是同款。

奚齐插手施礼，一言不发。过了片刻，窦大人也没抬头，就问：“河北道易州这田亩是不是又少了？这帮子门阀，这么贪占，就不怕老百姓造反吗？”

正常情况下，顶得住要是在这儿，马上回去查司元库田亩账册，查完了再来回禀。

奚齐恰好刚刚看过，那一溜儿账册。道：“易州前年纳税田四十一万八千七百余顷，去年减少两万余顷，今年减少四万与顷。还有纳税田三十五万一千余顷。”

窦仆射啪的一拍桌子，他也出身豪门，不同的是他和自己的族人历来就不对付。要搁在往日，这找卷宗的人一来一回，大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窦仆射也不至于气得失态。这回是马上答复，这奚齐把具体数字往上一报，窦大人气得胡子都直颤悠。

“来人，着户部密查清河崔氏，身在贝州，把易州的地占了那么多，他们要干什么？”

早有差人领命而去。崔涣在外面守着，一见差人匆匆而出，把他乐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儿了。

他哪知道，这道命令跟他的博陵崔氏倒是没什么大关系，给崔凌云的清河崔氏带来了滔天的波澜。

命令下完，窦大人抬眼一看，这也不是丁得柱啊？就问：“丁得柱怎么没来？”

“学生奚齐，回大人话。是司门员外郎崔涣大人，叫学生回事的。”奚齐简明扼要把事儿一说。

窦大人心里就明白了，这位学生怕是得罪了崔涣了。这奚齐连个官名都没报，单报了个学生。一看就是观政来的呀。

窦怀贞都不认识，只能是刚来的。刚刚到此，就来回我发怒的事。这崔涣明显是没安好心呐。窦怀贞马上叫崔涣进来，让他去调易州田亩账册。万一这个新来的学生信口胡诌，岂不是闹了笑话？

崔涣出了门儿，一蹦三尺高。心说：奚齐，你死定了。这一核对，你要是回错了差事，正好借口打死你。

崔涣脚底生风跑到户部交办房那院，顶得住正在院里拉磨呢。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能用的手下，什么也不会就去回事了。

这要是回错了，奚齐非走不可。哎！这活儿又难干了。弄不好，我这庆功酒就变成送行酒了。见崔涣像飞一样的回来了。

顶得住连忙上前问奚齐的情况，崔涣只说了一句，“他死定了。”这一盆冷水，泼的顶得住再也顶不住了。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那么一瞬间。要是没有奚齐这回事儿，丁得柱也不至于顶不住。好不容易看见了希望，没到五分钟灭了。怎能让丁大人不崩溃呢？

崔涣再叫他找账本，丁得柱像是丢了魂似的，四个账库一通溜达。啥也没找着。最后，还是崔涣自己找到了账册，这么一来，这时间可就不短了。

等到他回来，窦大人已经问清了奚齐的出身来历。俩人都聊上对《春秋》的理解了。

崔涣满头大汗地端着账册来到正堂。窦大人清了清嗓子道：“回个事如此散漫，去门外领十棍子打。”

好嘛，花钱打人的这位，刚好被打。众差人也不敢笑，轻飘飘打了十下。

堂上，窦大人还是认真翻阅了账册，一看正如奚齐所说，一点儿不差。窦大人心里窃喜，夹袋中又多了一个可用之人。

他表面上却没显露分毫。只是令奚齐回去。然后，找出笔来，在案角上写下了奚齐的名字。

奚齐刚出门就见崔涣真挨打，用眼睛扫了一眼，心里乐得不行。他片刻不停地来到户部交办房。

奚齐和丁得柱一交代，丁大人顿觉人生又有了点儿亮光，俩人也没敢喝酒，乐乐呵呵地吃完了饭。

奚齐起身回了县学，刚走不远就见身后来了一辆马车。车上正是礼部侍郎林四维。林四维远远的就看见奚齐了。

他知道奚齐是来观政的。可他不知道，崔涣让这批观政的，一早到尚书省做事，下午回学校学习。要知道，他非找崔涣的小脚儿不可。有这么玩儿人的吗？

年轻人脚步轻盈，好像一株白杨树，挺拔俊秀。让林大人不禁想起了自己昔年的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