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百二十担高粱

夜深了，小哥俩都睡了，奚建德岁数大了，再加上心里有事儿，觉轻。他就听门外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来人是自己三兄弟奚建平。哥俩也没进屋，就在院里低声言语。

“大哥，奚齐上学还缺多少？”老三奚建平道。

“还差120担高粱，你的钱不是都压在宝贝上了吗？现在出手可就亏大了！”大哥奚建德说。

奚建平是兽医，专门给战马治病。两年前，他救活了将军的宝马，将军分外的高兴，把宝马的马驹子送给了他。

兽医没有不爱宝马的，这马驹子就相当于要出厂的豪车呀。这几年奚建平家的钱都砸在这个宝贝身上了。

喂最好的草料、黄豆，找最好的军中马师，马棚都是新建的，生怕这宝贝有个闪失。

有了这宝马，找奚老三给马看病的主顾都多了不少，收入多了，砸的钱更多，就等着来年战马养成了，哪位府军头领上阵用马，赚钱在东市买房子呢！

就算没这么好的下家儿，单靠下马驹，那也是个聚宝盆呢。

奚建德再三嘱咐，千万不能卖马。奚建平就在那儿嗯嗯啊啊。

不一会儿，老三走了，老大回到上房接着发愁。

第二天早上，坊市门刚开，奚建德饭都没吃，顶着门就出去找牙行要卖二弟家的房子。午饭点儿早都过了，他才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没卖成？”奚大娘轻声问道。

“书塾是好，就是太大了，牙子说，急切之间找了大半天，也没找到买主。”奚建德的回答有气无力。

“要不，就把咱家这房子买了，这里小一些，买家钱要是凑手，兴许明天就有人买呢！长安城这么大，这么小的独门独院可不好找。”奚大娘还不死心。

“我回来就要和你商量这事儿的，没脸说出口。”奚建德别过脸去，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

奚大娘正襟危坐，道：“你家老人故去得早，三个兄弟成亲，老二和他儿子读书，哪件事儿，我摆的不明白了。”

“这个家你当的好，我就是觉得老了老了，要卖你带来的嫁妆，心有不忍。”奚建德几十年没说的真心话，今天都说了，心里也痛快了不少。

留下奚大娘一个人垂泪，奚建德揣了两个糍粑，又去牙行了。

掌灯前，坊市门要落锁的时候，奚建德回来了。奚大娘瞅着老伴儿闷声不语，心里说不出的心疼。

第二天，小雨夹着雪花儿，天冷得不行，奚建德在牙行枯坐了大半天儿，无奈地往家走。

天刚刚放晴，奚建德走到坊市口，就见奚老三指挥着一众挑夫，正往德安坊门口来呢。

奚建德紧走几步，哑着脖子喊：“卖了？”

奚建平低着头，咧着嘴装笑：“卖了，哥，我还赚了不少钱呢。有几个买家早就盯上了，要买。一早就卖了，就是买高粱费劲儿。一百二十担新高粱，我凑了好几家。”

奚建德扬了扬手，作势要打兄弟，可又没舍得。“那是匹母马呀，那是摇钱树啊，你怎么舍得呀！”

“哥，咱有手艺，将来再买一匹更好的，哥你别生气，别和嫂子说，就说我和老四凑钱买的。”奚建平低声下气地说。

那是他养了两年的宝贝，眼看明年就能下金疙瘩，他比谁都心疼，可他奚老三能说吗？

奚大娘听说老三、老四合伙把事儿办了，招呼挑夫把粮食下面垫上柴火，省得返潮，糟践了粮食。红红的高粱放满了半个当院。

奚大娘皱起的眉毛也放下了，嘴角儿也露出一丝笑意。到现在，她是真的高兴了。

挑夫们和奚老三走了，三兄弟连口饭都没吃，老两口坐在榻上，终于松了一口气，就听门口又是敲门，又是牛叫，真的是好不热闹。

奚建德推门一看，来人是老二的三个徒弟，三人身后是一串牛车，车上满登登都是高粱。

为首的是大徒弟，城外地主刘石匠的儿子刘家俊，见了奚建德插手施礼。

“大伯，我们昨天就到西市买高粱了，卖粮的店家说，今年的新高粱卖完了，陈的倒是有的是，我们仨一商量，怎么也不能让师弟抬着陈高粱上学，让人笑话。我们仨就把自家的谷子换成了邻家的新高粱，都在这儿了，一百三十担，万一缺了称，咱们也好填。”

说罢，不等奚建德同意，就指挥庄户往院里搬高粱。这下好，满满一院子，通红，看着那个喜庆。

忙活完这三位，奚建德刚要歇会儿，门又被敲响了。

来人是谁呢？她就是吏部侍郎林四维的大女儿林飘絮。这姑娘从小就聪明，五经四书无不精通，诗词歌赋样样俱佳。

无奈朝廷不开女科举，否则考个进士是没问题。他爹林四维总说，这要是个男孩肯定比自己强百倍。

女子想当官，只有学医。因此，林飘絮考不了经科，女扮男装考医科。无奈她兴趣不在这儿，怎么学，也学不进去，考了三年都没考上。林飘絮还自负，不愿意让老爹走后门。

那天奚罕考上医科，和她一通吹。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林飘絮就打定主意要拜在奚齐门下学医。

奚罕蠢成那样儿都考上了，我林飘絮最迟明年，就能上县学医科。

林飘絮早打听到，奚齐父母双亡，这学费没有着落。她早早的就到西市买了高粱，直接就送到县学去了，报的就是奚齐的名儿。也就是说，奚齐的粮食前天就交完了。

为什么现在才来呢？

林大小姐多精啊。雪中送炭人情才重，上赶着那不是弱了林家的名头？她让下人盯了两天半，奚家都没买来高粱，天要黑了，她上门来了。

林飘絮心说：这份儿情，你奚齐不得不欠，你得求着我，教我学医，还这份儿人情债。

下人在后面牛车上还准备了胙肉和大雁，这是拜师需要的束修。

按照儒家拜师的礼节，想让人家教你本事，都得这么干。皇帝他儿子要拜师，也得派人先射大雁，最好是一箭射穿大雁双眼，那才能显出诚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