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那颗高大的洋槐树下,一个眉眼刚毅,丰神俊朗的少年将一串刻有他名字的紫色水晶手链戴在女孩的手腕上,他的眼神坚毅且真挚,他执拗地说:“为了你,就算与整个世界为敌又怎样!”
女孩那漆黑的眼眸里,面前的夕阳将那满树的白色槐花染成了血红色,顷刻间,那血色的槐树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怪兽,眼看着那骇人的血盆大口就要将她吞没,女孩大声呼喊着:“明朗哥哥,明朗哥哥……”
夏星晚从梦中惊醒过来,眼角有些湿润,表情却早已麻木。
正值十五,窗外的那一轮明月圆得有些悲凉,那柔和的白色月光透过窗户刚好洒在床上,她的脸显得格外苍白,手腕上的手链闪耀着淡淡的紫色光芒。
夏星晚闭上眼,强迫着自己入睡,她没时间顾影自怜。下个月的房租还没着落,爸爸的腿伤还得去复查,对她来说,那又是好大一笔花费,明天有场很重要的入职考试,如果拿不到这份工作的话……
即便如此,一整夜,夏星晚的脑海里也都是那少年的模样,似梦非梦,恍恍惚惚。
清晨,她被一阵“轰隆隆”的声响惊醒,她站起身,推开面前那扇咯吱作响的铝合窗,窗外是一片废墟,好几辆工程车正在作业,这个场景和很多年以前的某个场景何其相似,只是,再次回想起来,竟恍如隔世。
这里是城中村,虽然正对着施工的工地,好在房租便宜,这些年,她也不记得自己辗转了多少个城市。宁城,她还是第一次来,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不止想要在这个世上生存下来,更想要努力的让自己幸福起来。
破旧而简陋的房屋里,夏星晚熟练的做好了早餐,她拿起一根玉米,狼吞虎咽的啃了两口,又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烫得舌头有些发麻。
她站起身来一边收拾背包一边对着另一个房门叫了一声:“早餐好了,趁热吃吧!”
房门打开,一个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杵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
夏星晚头也没抬,只是说:“吃完出去走走吧,别整天闷家里,再闷出别的病来!”
男人没有说话。
收拾好背包,夏星晚转过身去,镜子里的女人,身形有些弱小,巴掌大的小脸上有着精致的五官,只是眼眸里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光芒。她将马尾辫扎得老高,好让自己可以显得更加精神一点。
“对了,腿不好就别走太远,不要像上次那样又需要我去接,我今天会很忙。”
身后的男人终于有些苦涩的开了口,“小晚,这几日我在想,要不要去帮你找.......”
夏星晚极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表情冷若冰霜,“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她背上背包,从房门旁的墙上取下钥匙,临走时,她淡淡的回过头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已然苍老的所谓的父亲。
岁月将他从曾经的文质彬彬打磨成了如今这幅邋遢又狼狈不堪的模样,即便他是恶人,他也是一个可悲又可怜的恶人......
“不要想太多了,还有我呢!”她说。
早高峰的地铁上,夏星晚这个小小的身躯总是被埋没在那拥挤又嘈杂的人群中,这总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个时候,林潇潇的电话打来,夏星晚接过电话,把声音提得老高,“潇潇,我在地铁上呢!”
“好吧,等你面试结束后,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嗯嗯,好的。”
“地址一会儿发给你,对了,你还没告诉林希言你来宁城的事吧?”
“嗯,工作找好了再联系他吧,不想总麻烦他。”
“就知道你会这样想!他上次给我打电话还问你了来着,不过我保密工作做得可好了!”
“嗯,真乖,等姐找好工作了,请你吃麻辣烫,可以加肉丸的那种!”
林潇潇在那头咯咯笑,“那就——预祝你面试成功了!”
“借你吉言!先不跟你说了啊!我这边好吵!”
挂断电话,夏星晚注意到身旁那穿着高跟鞋的女生盯着自己的眼神里写满了嫌弃,那表情就好像是在对她说:“吵的人是你才对吧!”
夏星晚回敬了对方一个白眼。
林潇潇是她唯一的朋友,因为珍贵,所以夏星晚从来都不会落下她的任何一个电话。
两人是多年以前在洛城的服装店上班时认识的,那时候,林潇潇二十岁,夏星晚才刚满十八,林潇潇是个爱照顾人的性格,无论生活上还是工作上对她都多有帮助。后来,两人先后离职,但一直都保持着联系。
林潇潇这些年自己存了点钱,父母又资助了一些,现在在宁城开了一个小服装店,日子倒也过得不错!不像她,这些年好不容易挣来得钱,都因为那个“爸爸”在工地的一次事故而消耗殆尽,没有借款倒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她常常在想,如果当初没有被人拐走会怎样?时间过去太久,关于亲生父母的印象有些模糊,过去的记忆像碎片一样零零散散,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模样。
不是没有想过要去找他们,只是没有勇气,没有勇气面对过去,更没有勇气让他们来面对现在的自己。
高大的写字楼里,前台的小姐姐说人事经理有事耽搁了。
夏星晚就从上午一直等到了下午,四点多才终于有人叫她,而负责面试的那个女人手里拿着她的简历,又一次问了那个问题,“为什么没念大学?是家里条件不好吗?老家是洛城的,为什么来这么远的地方找工作?现在是和父亲住在一起?母亲呢?”
母亲呢?那个对父亲历来顺受的母亲,那个对她有十几年养育之恩的母亲,早在几年前就因为心梗倒地,而那一倒就再也没有起来过了,罪魁祸首是那个所谓的父亲。夏星晚还记得那一晚她跪在母亲的灵堂前,父亲对她破口大骂,说她就是一个丧门星,因为她的到来家里才一日不如一日!
可 那个将她从人贩子手里买回来,拴在家里不让她逃走的人不就是他自己吗?!
这些年他或许真的是老了,倒开始良心发现,每日在她的耳边念叨说:“小晚啊,是爸爸错了,当初就应该送你回家的......”夏星晚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夏星晚一五一十的回答:“家庭条件是不好,几年前父亲在工地因为操作失误出了事故还伤到了别人,他自己也伤到腿已经丧失了劳动能力还给人家赔偿了不少钱,母亲也在那一年去世了,因为听人说宁城这边工作待遇比较好,所以就过来了。”
对方倒也是干脆利落,“夏小姐,对于你的出身我们表示很同情,可是,我们是一家知名企业,却不是什么慈善机构,所以,夏小姐,抱歉,你可能不适合这份工作。“
夏星晚有些愤愤不平却也是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不合适?就因为我的出身和学历吗?你都没有问问我的工作经历,我从十八岁就开始工作,在销售行业里做了八年,难道这些在你们眼里都一文不值吗?”
“夏小姐,你不用激动,你是做了很多年不假,可是你在每个地方都没有做满两年,我们公司不需要一个习惯跳槽的员工。”
关于跳槽,她无言以对。是啊,老家的房子被抵押以后,已经辗转很多个地方了。
夏星晚颓然的从写字楼里走了出来,天知道这份工作对她来说有多重要,可是“天”才不会管她呢!
她站在园区里的石拱桥上,看着面前的夕阳不着痕迹的下落,晚霞映红了整片天空,晚风将她身上的白色连衣裙轻轻吹起。
夏星晚又想起了槐树下少年明媚如春风般的笑脸,这么多年了,他是否变了个模样?他在哪里?在做什么?他是否——还会偶尔想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