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猫脸粽子

民国初年，莽莽群山，雾气氤氲，一轮红日东起山巅，朝霞万丈，流彩漫天。

某山巅处，可见三人林立，为首一人，正手持罗盘极目远眺，口中念叨有词：“南龙高枝过葱岭，云雾多生出龙脊，红霓光耀绝高顶，龙楼宝殿巧藏影。”

“钱兄，那墓……果真是在主峰之下？”另一个道人模样的中年男子询问道。

独目男收起罗盘，郑重点头道：“错不了。”

年纪最轻的陈路生神色兴奋，有些跃跃欲试：“这次一定能摸得不少好的冥器，师父，能不能给我换两把德国大镜面？”

独目男子本名叫钱随安，道上人称“独目飞狐”，是绥远一带赫赫有名的盗墓贼，成名武器是一把颇有年头的飞虎爪，轻功了得，善使燕子三抄水，配上飞虎爪，其身形起如飞燕掠空，落如蜻蜓点水，可做到着瓦不响，落地无声，所以才有了“飞狐”的外号。

不过他最令人称奇的却是仅剩的一目，远眺夜视堪称一绝，就算在无月的漆黑夜晚，三丈之内，也能做到鸟羽分踪。

再加上他熟知“望气寻龙”之术，早些年间，曾探得数座大墓，从而声名远扬，本来他已经退隐多年，这次是应好友木道人之邀才重新出山。

之所以带上最年轻的关门弟子陈路生，主要是因为这次的大墓凶险万分，就算是他和木道人两人联手，也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

而陈路生有着无数盗墓贼眼红不已的与生俱来的天赋，那就是他是八字纯阳之体，可辟邪祛秽，百邪不侵。

阴森墓道内，一只特制的旋风铲透土而出，光线洒进，照耀出墓道两侧中玄奇诡异的壁画，陈路生一马当先，腰间系绳，头下脚上，倒悬垂落。

“墓道找着了。”陈路生的声音中透着兴奋。

有了师父的六十四天卦寻龙诀，即便是在茫茫十万大山中分金定穴，那也是易如反掌。

他目前还没有彻底掌握这门秘术，却也深知六十四天卦奥秘无穷，比之摸金校尉的十六字天卦寻龙诀更要精妙绝伦。

只是他有些不太明白，明明师父身负异术，对付寻常大墓都如探囊取物，在这乱世之中，不求享尽荣华富贵，至少也能做个衣食无忧的富家翁，可偏偏选择退隐，过着朝不保夕的清贫日子。

即便他跟随钱随安多年，但像今天这样，能亲身入墓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盗洞上方传来了钱随安语气严肃的声音，“不可大意，万事小心。”

当光线亮起的那一瞬间，陈路生只觉眼前一花，好似下方有无数人影在眼前闪过，影影绰绰，看不清面貌。

可等他的双眼真正适应黑暗后，才看清那是墙上的一些诡异壁画，虚惊一场。陈路生立即调转身形，抬头喊了声，“师父！”

随即两道身影依次垂下，钱随安的声音传来：“木兄，似乎有人捷足先登了。”

木道人叹息一声，“看所打盗洞的形状跟手法，想来对方也是高手。”

已经有人来过？

盗墓一行，最忌“撞伙”，遇到摸金或者搬山两门还好，前者只取所需，并无太多贪念。后者也不会竭泽而渔，将墓中所有珍宝一扫而空，至少会留下几件宝贝。

可若是遇到了其他普通的土夫子，那绝对是贼不走空，轻则搬空一切可用之物，重则毁墓销骨，真正做到“断子绝孙”。

当陈路生思绪翻飞的愣神功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墓中涌进新鲜空气的缘故，突起一阵阴风，陈路生耳朵感受最为真切，尤其是脖子后方好像有人在黑暗中轻声呼吸，气息阴冷彻骨，令人遍体生寒。

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陈路生下意识的想要扭头一探究竟，却猛然注意到左侧肩上多了一只惨白发青的婴童小手，近在咫尺的耳旁陡然响起了婴儿凄厉的啼哭声，一股冰寒的战栗感从后脑勺直通天灵盖。

大惊之下，陈路生失手没能抓住绳索，身形急坠而下。以这样的高度直接坠下恐怕非死即残，更别说下方很有可能还残留着墓中机关。

耳旁急速传来的风声让陈路生心神绝望，只是下一刻，一只飞虎爪破空而来，精准缠住了他的腰间，下坠之势陡减的陈路生一个激灵醒悟过来，急忙抓住峭壁凸起，惊魂未定之际，钱随安身形已至。

“怎么回事儿？”钱随安一脸的关切。

陈路生正要逞强辩解，但突然看向钱随安的身后，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

木道人翩然而下，靠着绳索悬停在半空，神色悲悯：“以水银活灌幼童，实在残忍至极。”

原来，刚才陈路生抓住的不是峭壁凸起，而是镶嵌在墙壁里的幼童尸身，因为尸体通体发黑才没有注意到。举目望去，镶嵌在墙体里的幼童尸体至少有数百个，全用水银灌注，身体蜷缩着，双目紧闭，却依旧能清晰看到眼部的根根睫毛。

钱随安神情凝重：“这处鬼头峰本就形如断剑，势若覆舟，现在又有数百幼童怨气萦绕，已成凶穴之象，万事小心。”

木道人颔首回应，陈路生努了努嘴，还是没有将刚才发生的异象说出来。

片刻之后，三人终于到达墓道入口。墓道入口处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骨，死状各异。

“全是摸金校尉？”木道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路生同样震惊不已，这些尸体竟都是明朝时期的摸金校尉。

相传当年洪武大帝为免死后帝陵被盗之虞，听从谋士谏言，海捕天下，杀尽盗墓贼。一时间，摸金搬山之流销声匿迹，据说摸金校尉都断了传承。不曾想，居然有这么多的摸金校尉折损在这个墓中。

“你就在这里守着，等我们回来。”钱随安的脸色有些苍白，他向陈路生下达了一道命令。

“可我想跟你们一起进去。”陈路生急忙道。

木道人看着他：“我们都已经是风烛残年之人，死不足惜。你还年轻，犯不着跟着我们以身犯险。”

木道人说完紧跟钱随安的脚步，径直进入墓道。看着在墓道中逐渐消失的两人身影，陈路生心生焦急，却也不敢违抗师命，只好在墓道入口处焦急等待。

透过穹顶盗洞中透过的月光，百无聊赖的陈路生感觉时间几乎到了凌晨时，忽然，整个墓室开始晃动，山石滚落，轰隆声不断，好像地震了一般，仿佛下一刻整座山峰将会彻底坍塌。

“师父？”陈路生担忧钱随安和木道人的安危，想要冲进墓道一探究竟。

然而，就在此时，两人身影正朝着墓道出口奔来，看身形和衣着正是钱随安和木道人。陈路生当下大喜，刚要上前接应，却听钱随安怒声呵斥：“快走！”

陈路生才发现两人都已身负重伤，木道人面目尽毁，好像整张脸被人硬生生撕裂下来，血肉横飞，双眼处已经看不到眼珠，只剩下两个红白相间的孔洞，要不是那身熟悉的道袍，陈路生是怎么都认不出来的。

师父钱随安情况也仅仅是稍好而已，腹部一道伤口深可见骨，甚至还能看到跳动的脏器，另一只手臂已然不见，只剩下带着肉丝的骨茬。

“师父！”陈路生肝胆俱裂，第一时间冲上前，不过看两人的伤势，怕是救出来后也是凶多吉少。

“走！”钱随安再次发生一声怒喝，随着四周滚落的山石，墓道的上方的断龙石豁然落下。也不知那木道人使出了什么秘法，硬是以血肉之躯，生生抗住了断龙石的下坠之势。

“钱兄，对不起了，是我连累了你。”木道人口鼻中涌出鲜血，此时已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从他痛苦的声音中感到深深的愧疚和歉意。

“我双目尽毁，即便拿到龙骨……也已无用，就让后人们来揭开天书中……隐藏的秘密。”木道人从残破的道袍中摸出一块古朴龟甲，上面刻有玄奇难明的象形文字，下一秒，他的脑袋一歪，便顶着断龙石咽了气。

陈路生终于赶到，刚好搀扶住身形摇晃几欲跌倒的师父。在幽暗的墓中，一袭红袍蓦然出现在力抗断龙石的木道人身后，那是一具通体生满红毛的粽子，皮肤紫黑，双手如鹰爪，脸上戴着的猫脸面具透着一股古怪的笑意。

“师父！”陈路生感觉到前一刻还濒死的钱随安突然暴起，一掌将他击飞出去，同时，将木道人手上的那枚刻有象形文字的龙骨扔给陈路生。

“好好活下去！”以回光返照之力的钱随安突然反身冲向猫脸粽子，同一瞬间，木道人伫立不倒的尸身终于不堪重压，脊椎碎裂，断龙石在轰然声中落下。

跌坐在在地的陈路生双眼已被泪水模糊，他最后看到的画面，便是师父钱随安的身影和那猫脸粽子搏杀缠斗在一起，最终消失在重愈万斤轰然落下的断龙石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