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尘往事皆是梦（下）

门掩晓晴红叶院

落音殿是和落木崖整体完全不一样的地方，没有一丝杀气，和它的主人季风磊一样，却又坐落在落木崖上。

落音殿里种满了花草，一年四季落英缤纷，每一片花瓣的掉落都好似美丽动人的音符在跳动，是为唤名“落音殿”，至少风磊是这么告诉绿依的。

住进这落音殿已经是第八个年头了，时光很讽刺的度过，留下的是难掩的岁月痕迹和绿依身上衣物遮盖下大小不一的伤疤，这些都是她八年来过着杀手生活的印记。

八年前，季风磊初次带她上落音殿，小心翼翼地跟在季风磊身后，长长的走廊，蜿蜿蜒蜒的盘旋着，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走到了一扇高大的木门前，门两侧立着两根碗口粗的柱子，分别刻着：“落雨不是音，只为音无迹”，抬头望去，“落音殿”三字刻于门上牌匾，血红的字体，格外醒目。

二人脚步停驻在殿门前，季风磊回头，恰逢绿依抬起头看着季风磊，睁着大大的眼睛，一动也不动。

“从今往后，你便随我住在这‘落音殿’。”风磊不紧不慢的对绿依说，绿依不回答，只是盯着季风磊，其实对于绿依来说，住哪里没有什么区别，成为什么样的人也无所谓，行尸走肉，又会在乎什么呢？

他接着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剑，你可愿意？”说出这句话，季风磊没有任何表情，就好似在描述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也是，落木崖上所有死士都是季风磊的剑，甚至于落木崖的剑。

绿依不答话，只是轻轻的点了一下头。他也不在意，随即转身向着门内走去，绿依紧随其后。

对于落音殿的一切，绿依是诧异的，因为出奇的美丽，和落木崖别处笼罩的杀气不同的氛围，也并不是高大威严或者金碧辉煌的殿堂，只是简易的几间木屋，屋前屋后满是花草。

正逢杏花盛，桑叶白的时节，下山不过数十日，回来便见满园的桃花挂上了枝头，绿依知晓，这殿的主人最喜好在桃花树下的石桌摆了酒盏，坐在藤椅饮酒了，特别是这种时令，顺着石径往前走去，才走了几步，不出所料，远远就看到风磊悠闲的坐在藤椅上，微风吹过，桃花瓣缓缓的飘零，满地都是花落，也掉在那人的肩头。

走到那人跟前，风磊抬起头轻轻瞥了一眼绿依。“这次时日有些长了。”风磊浅淡的说着，不再看绿依，只是抬起石桌上的酒杯，缓缓送到嘴边。

“有些棘手，不过已办妥，使者大可放心。”绿依也知，确实这次的任务花了不少的时间，不过所杀之人武功高强也是事实。

“恩。”嘬了一口酒，“我从不担心我的剑会不好使，只是剑用久了，会有些钝，该磨磨了。”风磊语气里的云淡风轻，听起来好似在说一句在再常不过的事一样，可在绿依听来，对于此次任务，使者不满意。

绿依皱了一下眉头，低头对着眼前人。“属下明白了。”

“主公闭关了。”风磊也不回答绿依，自顾自的继续说着，“磨磨剑吧，这次得让你跟我走一趟红叶山庄了，明日动身。”

“是。”绿依应声道，然后转身，往里屋走去。

这时风磊才抬头仔细看了一下绿依的背影。手臂受伤了！这次所杀之人在江湖上也是数得上名位的剑客，只是为人嚣张，仇家太多，有人花重金出动落木崖派人击杀。风磊还是摸得准绿依的性子的，论剑术，不会差，就在于太过倔强，不用看就知晓肯定是不够迂回才致受伤。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对方突然来了帮手，以一敌十，明知不是对手却还是在步步紧逼，最后一个人倒下的时候，她也只剩下了半条命，还好风磊一直匿了身影跟在远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一直跟着，或许只是想看看自己培养的这把剑是否能用吧。

当她拖着半残的身躯回到落木崖的时候，再也撑不住，尔后“噗通”一声倒地，血立马染红了石板，风磊现身立到她身旁，她强抬头盯着风磊。

“人——已——死——”。说完这一句，头重重的磕在地上，晕了过去。

风磊当时心头一紧，也没多想便弯腰横抱起她往落音殿飞身而去，耗费半年的功力才勉强抢救回她剩下的半条命。风磊更不知道的是自己为何要在意这样一个杀手的死活，或许是这么多年来他并未找到一把可以完全任凭自己使唤的剑。他知道的只有这把“剑”从被带出尸窟的那一刻，就已然没了活下去的心，所以出剑后不知回头，才遍体鳞伤。

翌日，不等风磊吩咐，绿依已经在门口等候。他推门走出就见一袭水绿剑装的她，未施粉黛的脸依然白皙，头发也只是随意的捆绑在脑后，未加任何点缀，论姿色来说，认真的看了看绿依的脸庞，风磊是承认的，她虽谈不上倾城之色，却也是寻常男子苦苦追寻的容貌，“眉清目秀，目若青莲，星眸皓齿，杏脸莺舍”形容的也不过如此了。风磊在心里默默的算了一下，绿依也是二十又四的年纪了，若还在正常人家，早作人妇，膝下儿女承欢，也只能感叹命运捉弄了。

“启程吧。”风磊绕过绿依，朝前走去，昨夜掉了一地的桃花瓣混着清晨的露水，踩起来“吱吱”作响。绿依也不答话，就这样跟在风磊，一前一后的走出这落音殿。

江湖人尽皆知，红叶山庄是落木崖与外界的唯一媒介，想和落木崖取得联系就必须先经红叶山庄之手。每年主公和风磊二人都会去一趟红叶山庄，不会带任何随从，所为何事无人得知，平常两地之间都是用“传唤鸟”互通消息，只是年关两人才去过，这才不足一月，风磊此次突然叫她随行又走一趟，绿依是不理解的，但也不问理由。

车辆马匹只能行得到山脚下，上山的路蜿蜒崎岖，远远在山底抬眼遂看到一大片的红色枫叶遮住山头，除了从厚厚的枫叶中偶尔冒出来的屋檐外，丝毫看不到枫叶下是什么景象。说来也奇怪，如今正逢三月，本是万物复苏的时节，而枫叶又只红于秋，这儿的枫叶还是红得这么灿烂。对于普通人，要上这红叶山庄是要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可两人只片刻功夫就飞身到了门前。

门口左右两侧分别簇拥着一颗高大的枫树，风吹过，叶片相互摩擦发出声音，也有些徐徐的从树上掉落，竟在门前堆了一地厚厚的。往前走了几步，只见一名年过半百有余的白发老翁正坐在门栏上，低着头，眼睛闭着，似在打盹，只凭一把扫帚撑在下巴，应该是个打扫院子的家丁。

“叶翁——”。风磊对那老者轻唤。绿依讶然，因为他的口气竟是自己不习惯的客气和柔和，除了主公，她还是第一次听他对一个这样的老翁如此的谦恭，看来这老翁的身份远不只是家丁这么简单。

被唤作叶翁的老者听到声音，睁开眼睛，抬起头来，看了一下风磊，也顺便瞥了一眼身边的绿依，眼神中有些疑惑，也是，毕竟落木崖从未有除了主公和风磊外，她是第一个来这红叶山庄的，生面孔。

“来了？”说着，他用握在手中的扫帚撑着身子慢慢站起来，对着风磊半笑着。“庄主已经吩咐说夜行使会来，叫我这些日子候着，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二位请进，待我去通报。”作了一个请进的手势后，老翁先行进门，往内庭走去。跟在风磊后面进了山庄，四周环视了一下，这庄子，下人都在各忙各的，都没有上前招呼，见到风磊进来了，也只是稍停动作对着他弯腰行礼，除了屋外遍山的枫树，里面，摆设装扮也跟普通有钱人家的庄园没什么差别。

风磊寻了一方椅子坐定身，绿依走到他身边就在那站着，都不说话。在落音殿也如此，闲时的夜晚，两人会在庭院里一坐一立，互不答话，他喝着茶，她看着远方的天空，各自思索，直到夜深了又各自回房，自始至终都没有交谈一句。

“铛——”。霎时，铮铮的一声响脆，一枚暗器被绿依的剑弹飞了出去，随后她迅速变化位置一跃拔挡在风磊面前，眼神警惕的四处扫视。风磊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暗器并不感到惊讶，也没有招呼绿依，任凭她挡在身前，只是侧脸去看着内庭的方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