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尘往事皆是梦（中）

接上回：

带上落木崖的第三天，和所有被送上落木崖的孩童一样，小女娃被送进了尸窟。尸窟存在至今为止，只进去过三名女娃，一者，没有活着出来，二者，魔教主公音霸天的亲生女儿，魔教唯一能和风磊齐名的“日行使者”音雨，都说这日行使者音雨自掌权以来便不在教中，专管在江湖中行走，为魔教收集情报以及处理一系列对外事务，魔教上下见过音雨真实面目的人现如今只剩下主公和风磊，其余的一一被其所杀，八年来，从未踏上落木崖半步。

三者女娃，便是她了，绿依，风磊看着她就好像看着当年的音雨一样。进入尸窟的第九天，她杀了其余的五十三人，身上伤口触目惊心，大小不一，有些是刚刚愈合又被生生的割开，每晚医者都会费尽心思的去为她止血，第二天的搏斗中又裂开来。不过还好，由于落木崖的规矩，人，只能被杀死，所以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些医者都必须医治好落木崖上每一个还可以活着的人，不然就是自己被杀死。

第十天，主公下令，换另一个人进尸窟，因为主公找到了更有趣的事——在红叶山庄最新送上落木崖的一批孩童中，竟有熟悉面孔，对，便是那晚拔腿逃跑的小男娃。

风磊以为，那么贪生怕死只会逃跑的男娃，肯定死在第一个对抗的人的剑下，连主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一切都超乎了预料，他竟然杀死了送进去和他对抗的每一个人。

这是他的第八天了，绿依进了尸窟。

“绿依已经死了，你不配叫这个名字。”女娃娃含着仇恨的眼光直勾勾的看着对面一丈外的男孩。

迎着绿依的目光，适才杀人不眨眼的青泽的脸色起了些许变化，他打量着绿依，仔细瞧去，绿依并不是穿着鲜红的衣服，而是浅白，之所以看到是鲜红，都是血，一大片一大片，就好像穿着红色的衣服一般，头发蓬乱的散落，衣物裂开处还可以看到结痂的伤口，看到这些，青泽也猜出了大概，不禁动了一下眉毛。

这还是当初那个每天跟在自己后面害羞的叫着“青泽哥哥，等等我”的绿依吗？

这还是当初那个爹娘带着他上门提亲那天轻声在他耳边说“青泽哥哥，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绿依了”的那个小女孩吗？

两人都不动手，一阵沉默，互相凝望着。高处看着尸窟里的主公和风磊也不着急，都静静的看着尸窟里的一切。

“铛——”。剑落到了地上，毫无预兆的。

绿依睁大了双眼，因为，青泽把一直紧握的剑扔到了绿依面前，然后双腿直直的跪了下去。

风磊讶然了，主公坐直了身子，风磊知道，主公兴致上头了。

“杀了我吧。”青泽说。

绿依没有回答，弯腰捡起扔过来的剑的剑柄，用剑尖支撑着直起了身，然后慢慢的朝青泽走近，一步一步，剑尖在地上顺着划出了一条细线。

走到青泽面前，停了下来，绿依把剑朝青泽递去。

“青泽哥哥，来，接着剑。”绿依说，声音不合时宜的温柔，就像以前一声声的唤着的“青泽哥哥，等等我”一样。

青泽抬起头，看着绿依的脸庞，居然挂着笑容。看着这个笑容，回忆一幕幕的涌上心头，仿佛浪涛一样拍打着海岸，也狠狠的拍打在他的心上，一下，两下，三下，好痛。青泽掉下了眼泪。

绿依腾出一只手抹掉青泽脸上的泪。“你，不值得哭。”

接着，她轻轻的牵起青泽的手，把剑柄放入青泽手中。

“你也不配被我杀死，我要你，自己杀死自己。”说完，她站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眼睛却一动不动的和青泽对望着，也注视着青泽的下一步举动。

风磊看着青泽握住剑，用剑撑着身子站起来，然后慢慢抬起握剑的手，把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这两个小娃娃真有意思。”一旁的主公捋了捋胡须大笑起来，就好比在看一场戏似得看到精彩部分鼓掌喝彩。看到尸窟中的一幕，风磊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不起！”青泽看着绿依说着，手中的剑瞬间架上了脖子。“愿我来生做牛马，被你狠狠鞭笞，也不及这一世对你的愧疚。”说着间便要朝自己的脖子抹去。

说时迟那时快，绿依近身了两步，竟拿自己手中的剑快速的挑掉青泽脖子上的剑。

一瞬间，绿依眼泪决堤。抬起右手，“啪-——！”很响亮的一声，绿依给了青泽一个耳光。

“你知道吗？你根本就不配被我杀死，也不配死，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去陪我们的亲人和村民们，因为你没有资格，我要你活着，活着一辈子被折磨，带着对我的的愧疚，对死去的你我的爹娘的愧疚，对那些为了保护我们却惨被杀害的村民的愧疚，折磨着，我还要你活着，然后看着我死——”。

风磊眼神不自觉的眯了一下看到绿依的动作，也猜到了大概，随即弹出贴身戴着的戒指，拦下了正要刺向自己腹部的绿依的剑。

音霸天对这身边人突然的举动不明所以，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风磊，风磊知道自己一时的冲动竟忘了主公还在一旁，随即立马屈膝跪地。

“主公。”多年了，这是风磊第一次在没有主公的吩咐下私自出手。

音霸天低头撇了风磊一眼，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身迈开步子。

“我累了，这里你看着处理吧，毕竟现在你才是尸窟的主人。”语气里自然是满腔的怒气，可也只丢下这一句，便扬长离去。音霸天其实有点讶然了，他不知道这件事会让一向听话的季风磊出手，从刚才迟疑的把那小女娃送进尸窟的时候他就有些察觉了，但不以为意，毕竟季风磊的性子他还是拿捏得准的，可现在自己还在一旁，没有得令又突然出手，看来，他开始变化了。

绿依的剑被弹飞，深深的插入墙上。青泽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惊讶了，他知道绿依恨自己，但他没有料到的是绿依宁愿在他面前自杀，也要让他带着愧疚过一生。

“哃——”。绿依全身一阵瘫软，重重的跌坐到地上，止不住的泪水满面，嘴里发出绝望的哭声，一句一句的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风磊记得，那晚他走到绿依身边，站在她面前，绿依拿着珠钗就要刺向自己，他拦下了。

“小女娃，你可愿跟我走，去向这个世间复仇？”风磊对绿依说。

绿依掺杂着血水和泪水的眼神让风磊看不清，可是绿依在迟疑了一瞬之后就点了下头，然后踩着方才自己杀死的土匪的尸体，站起来，个头正好在风磊的心口的位置，抬手抹了一下脸上的血水和泪水，那样的红，异样的妖娆。

这么多天来，支撑着绿依活下去理由便是找到青泽，然后亲手杀死这个看着自己被凌辱却转身逃跑的未婚夫，每晚都在梦境中设想遇到青泽并杀死他的场面，不曾想，会在尸窟遇到彼此，她以为她会像梦境中一样毫不犹豫的刺去那一剑，所以在当她杀了那么多人后下不去手杀青泽更不愿他死掉的时候，她只能一遍一遍的问着苍天：“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样的撕心裂肺的呐喊，却无人回答。

虽然很多年后，他还是死在了她的剑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