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齐天大圣和太监冯保（三）

冯保在隆庆年间，虽只是东厂提督，但其出行排场，已僭拟天子。《明史•邹应龙传》记载，邹应龙担任太常卿时，省牲北郊，忽听到喝道喧哗之声，原来是冯保在仪仗的护拥之下，浩荡而来。在导者的引入下，冯保大摇大摆，正面爇香，俨若天子。邹应龙心中大骇，随后上疏弹劾冯保僭越恣肆。奈何皇帝没有理会，而冯保也因此怀恨在心，后借京察之机，重修旧怨，令其致仕。这段记载中的冯保和祭赛国，朱紫国的悟空，何其相似。

然而隆庆一朝，绝非冯保的鼎盛之际。随着万历登基，冯保迅速到达了自己政治生涯的鼎峰。隆庆刚一驾崩，冯保就以东厂提督，兼掌司礼监，以厂带印，权总内外。在隆庆遗诏中，他还和内阁三位辅臣一同跻身顾命大臣的行列，这在明代历史上是极为罕见的。冯保一生最为得意的巅峰之战则是在与内阁首辅高拱的权力角逐中，赢得了最后的胜利。在内廷，他投靠了万历生母李太后，在外廷又联合内阁次辅张居正，一举将高拱逐出京师。此后十余年，作为宦官集团的头号人物，他和李太后，张居正共同构成万历初年的政坛铁三角，成为权倾一时的风云人物。万历年间的冯保，权势熏天。冯保是万历东宫时的侍卫总领，对小万历有拥护提抱之功，由此成为万历口中的“大伴”。冯保和万历感情深厚，关系亲昵。不过，冯保也会依恃李太后的支持，挟持小皇帝。有时，万历正和小宦官嬉戏玩耍，看到冯保进来，急忙正襟危坐，敛容改色道：“大伴来矣。”足见小万历对这位大太监心存畏惧之情。若说悟空自封“齐天大圣”的故事在隆庆一朝还略显夸张的话，到了万历年间，冯保绝对是名副其实的“齐天大圣”。悟空的原型非冯保莫属。

小说中，悟空有不少劣迹，常恃势行凶，敲诈勒索，盗窃财物。学成归来，首先敲诈了四海龙王，得到一身的披挂和称手兵器。做了齐天大圣之后，又监守自盗，偷吃蟠桃。随后盗御酒，偷仙丹，搅乱王母娘娘的蟠桃胜会。西天取经时，依然劣习不改。车迟国，偷吃三清贡品；五庄观，偷吃镇远大仙的人参果。当蓬莱仙岛的三星得知悟空经过五庄观，立刻猜出他偷吃了人参果。可见，悟空这个“惯偷”，早已声名远播，其实这也是冯保本人的真实写照。

和许多权阉一样，冯保也是贪财好货，利欲熏心。他曾经敲诈已故太监黄锦的管家，一番威逼恐吓，得银二万两，至于玉带蟒衣，更是不可胜记。太监滕祥病故，不少珠宝玩好都留给了侄子滕凤。冯保获悉，又恫吓滕凤，将其中贵重者，尽入私囊。连冯保最重要的政治盟友张居正，也未能逃过他的勒索。张居正刚一病故，冯保就遣心腹徐爵，索要张居正收藏的名琴七张，夜明珠九颗，珍珠帘五副，金三万两，银十万两，还有其他不少的珍玩。可见冯保的贪婪成性。所以，四海龙王的遭遇显然有所张本。

不仅如此，冯保更是胆大包天，竟敢盗取内府珍宝，或藏于私宅，或送于原籍。传世名画《清明上河图》的失窃案，就与他有关。说起这幅传世名作，在明代几经辗转，一度落入严嵩父子手中。严嵩被抄后，又被收入宫中。谁知在戒备森严的皇宫大内，竟也被人盗走。据说是被一个位内臣偷出，苦于无法带出，于是暂藏在御河桥下一个石缝之中。不料接连三天大雨，河水暴涨，国宝就此被毁，从此消失人间。但据现珍藏于故宫博物院的《清明上河图》的题跋显示，这幅名画实际上被冯保从宫中秘密盗出，珍藏了起来。因为画上有冯保万历6年撰写的题跋：“观其人物界画之精，树木舟车之妙，市桥村郭，迥出神品，俨真景之在目也。不觉心思爽然，虽隋珠和璧，不足云贵，诚希世之珍欤!宜珍藏之。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兼掌御用监事，司礼监太监镇阳双林冯保题。”冯保甚至把自己偷盗稀世名画的证据都留在了上面。从题跋可知，当时的冯保兼掌御用监。御用监，“掌采办造办皇帝御前所用之物”，包括珍贵字画。估计精通书画的冯保早对《清明上河图》垂涎已久，利用职务之便，监守自盗，将名画转移到了自己家中，替皇帝代为保管。如此说来，内臣偷画的说法，绝非空穴来风，而画作遭损的传闻，不过冯保掩人耳目的手法而已。试想，冯保连宫中的稀世之宝都敢窃为己有，化身“齐天大圣”，偷蟠桃，盗御酒，偷仙丹，更是不会让人意外了。

清楚了冯保的诸多劣迹，金平府一回一只珍贵的犀角忽然消失的谜团也就大白于天下了。三个犀牛精被正法，六只犀角被锯下，其中四只进贡玉帝，另外两个悟空早有主张“留一只在府堂镇库，以作向后免征灯油之证；我们带一只去，献灵山佛祖。”然而到了灵山，阿傩迦叶索要人事，悟空却将金平府的主张抛诸脑后。悟空承诺献给如来的那只犀角去了哪里呢？明白了冯保的嗜好，大家自然心领神会，估计也和清明上河图一样，被悟空珍藏了起来。显然，西游记中喜欢敲诈勒索，恃势行凶，又监守自盗的齐天大圣，就是在影射贪财好货，喜欢强取豪夺的大太监冯保。                                                                                                                                               

纵有不少的劣迹，冯保依然不失为明代历史上一个极有作为的优秀太监。按史书记载，冯保颇识大体，积极支持张居正的改革。两人结成牢固的政治同盟，一内一外，合作无间，宫中府中，俱为一体，使得张居正的政令得以畅通无阻。万历五年，张居正父亲去世。按照惯例，必须回家守制三年，新政有半途而废的可能。关键时刻，冯保力挺张居正，促成夺情起复，使得万历新政没有半途而废，张居正得以尽情施展自己的政治才能。万历初年，国家一改此前的颓势，出现了中兴的大好局面。当时，边境宁谧无事，国家府库充实，吏治得到整顿，百姓安居乐业，商业高度繁荣，国家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这背后，冯保居功甚伟。所以，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对冯保的评价都极高。他绝对算得上明代最有作为的太监之一。西游记作者虽借悟空对冯保多有讥讽诋毁，但总体来说，对冯保的评价也是褒多过贬，功大于过。作者把悟空比作一颗摩尼珠，说他“也能善，也能恶，眼前善恶凭他作。善时成佛与成仙，恶处披毛并带角。”这是对悟空最贴切的评价，同样适用于冯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