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类的恶意

对于卡尔维冈这个中古世界而言，“通货膨胀”绝对是闻所未闻的词汇。这里从来没人统计所谓的“国民生产总值”，更没人在乎所谓的“货币发行量”，在七大人类王国，各个金矿的黄金产量，基本就等同于货币发行量。

据函治所知，霍曼森大陆的所有金矿都把持在少数几个领主的手里，而这些领主往往还同时拥有铸币权，他们将开采到的黄金铸成金币，再用这些金币向国王交纳税赋以及向其他领主购买物资，这便是七大王国最主要的金币流通路径。

在过去的十年中，函治对各个王国的物价水平从来都是没什么概念的，甚至对自己生活的苏特尔顿的物价一样是一问三不知，只是感觉一切都很便宜而已。

到底有多便宜呢？

作为被召唤的勇士以及王国超精英小队的核心成员，王室每月都会向函治支付两百枚金币的雇佣金，除了这笔雷打不动的收入之外，每次成功完成任务，国王还会额外发放一笔奖金，数额往往远高于每月的雇佣金。而在苏特尔顿王都最豪华的风月场所，包含小费和赏金在内，每晚只需五枚至多是十枚金币，就能享受到国王一般的奢华体验，绝对是众星捧月为所欲为，除了杀人之外做什么都可以，函治对低物价的错觉也大抵源自于此。要知道，在地球上，不论哪国，此类消费都是相当烧钱的奢侈项目，尤其是如此皇宫般奢华的高档场所外加美若天仙的顶级名媛，平民百姓更是连问都没勇气问的。

十年时间，说短不短，但说长也绝对算不上长，至少远远不够了解一个陌生世界的人文生态，更何况在这十年中，函治最主要的任务是战斗而不是观光，以至于在他看来，这个以黄金产能决定货币总量的中古世界，似乎始终处在一个物资足够多、但钱币却永远不够用的“通货紧缩”状态。即便近些年来很多熟识的王室雇佣兵一天到晚都在抱怨物价上涨，但函治本人却从来没什么感觉。一来，是因为他一直都住着王室提供的免费住所，吃穿用度以及一切武器装备也都由王室提供且都是市面上买不到的顶级货，甚至连参加晚宴的胸针都是伯爵夫人赠送的礼品，日常需要花钱的地方并不多；二来便是，物价上涨这种事，在地球上可谓再正常不过，同一种商品一年涨一倍的价钱也不算稀奇，买个破面包多花了一两个铜币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但在此时此刻，尤其是得知黄金沙漠真实存在的消息之后，函治忽然间意识到，近些年来让雇佣兵们怨声载道的物价问题，似乎并不是单纯的周期性涨价，而更像是一场由海盗的走私行为引发的、席卷人类七大王国的恶性通货膨胀！所有领主、贵族乃至王室所把持的财富，正在被海盗们偷运到霍曼森大陆的巨量黄金不断稀释，照这样下去或许用不了多久，所有的贵族与王室祖上十八代积累的巨额财富都将灰飞烟灭一文不值，整个人类的上层社会或将面临群体崩溃的风险，这或许才是人类不惜血本发动战争的真实动机。

听罢函治对“通货膨胀”的解释，维罗安沉默了。几欲开口却欲言又止，似乎是完全没想到那些背地里毫不起眼的肮脏交易，会酿成如今这个恶果，非但自己险些被刺杀，整个同盟更是随时有可能被卷入一场你死我活的种族决战。

“在我原来生活的世界，也有人走私。但整体数额很小，远远达不到影响整个国家物价的地步。”函治补充道，“所以，刚才说的那些只是我的猜测，我需要见到海盗的头目，打探他们的交易数额。如果真是海盗的问题，那么就从海盗下手；如果是其他原因，也好另想别的办法。”

“人类……真的决心与我们交战吗？”沉默许久，维罗安忽然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我猜是的。”函治面无表情道，“否则如果他们不准备打仗的话，派我刺杀你意义何在？”

“难道说，战争也只是你的猜测吗？”维罗安表情迟疑，心里似乎在斗争，“你是他们召唤来的勇士，难道对他们的军事部署，一无所知吗？”

“见笑了，我真的不知道。”函治耸了耸肩满脸的无奈，“有很多事，他们都是刻意瞒着我的。别忘了，我是他们准备除掉的人。但我可以告诉你一点就是：这次他们很认真，真的是不惜血本，你最好有所准备。”

“不惜血本？”维罗安似乎对这种说法毫无概念，“能说得详细点吗？”

“刺杀你的行动，早在一年前就开始筹划了。”函治道，“国王的密探搞到了这座城堡的完整地图，他们雇了数百个工匠，耗费八个月的时间，在格罗德山脉的无人区用木头复原了你的城堡，我和我的同伴，就是在那座仿造的城堡里进行特训的。我不知道他们复原这座城堡要花多少钱，但如此兴师动众，完全不像他们以往的风格，所以我断定，他们这次是玩真的。”

“明白了。”维罗安点了点头，“我的族人与海盗之间没有交易，但克伦族的长老曾引荐他们的头目觐见我。我可以派我的卫兵长陪你去见那个人，但那也只能保证他们遵从相应的礼节而已，我不觉得他们会将你想知道的信息告诉你。”

“只要能见到那个头目就行！”函治斩钉截铁道，“还有，你的城堡里有内奸。在你查清是谁之前，我谁都不信。我希望你能亲自陪我去！”

“这不可能。”维罗安的态度似乎很坚决，“卫兵长很忠诚，你完全可以信任他。”

“我听说你有一个儿子。”函治道。

“他在镇守烈日要塞。”

“女儿呢？”

“她才只有七十六岁！”

“已经比我奶奶都大了。”函治冷冷一笑，“其实你可以写一封引荐文书给我，我也可以自己去。但我觉得这也是在替你的先祖收拾残局，你或者你的家族，真的不准备参与一下吗？”

“好吧。”沉思良久，维罗安终于点了点头，“但她现在不在这里，我会派人去找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