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4（下）

那七天里你什么都不做吗？

我什么都不做，我被扔在了万丈深渊，我自己都救不活我怎么去救她呢，我的绝望就是她的绝望，我的死亡就是她的死亡，我相信那七天我们在不同地方经历着濒死的旅程，曾经有那么片刻有人来看望我，手里拿着钥匙是个男的，我想脱光衣服把自己献给他，好让他放我回家看一眼，但我太脏了，他肯定嫌弃我，我和我的小柿子一样脏吧，屎尿混合在一起没人给她擦洗也没人给我机会清洗，但我不会自杀，只要我能感觉小柿子的小心脏还在跳动我就会陪着她，什么叫母子连心，我甚至能感受到小柿子用她最大的理解力原谅了我这个不靠谱不回家的妈妈，她甚至回忆起我请求她离开子宫之前我那誓言般要照顾好她的承诺时还笑了一下，她在最后一天的夜晚望着快要断电一闪一灭的灯光叫了好几声妈妈，直到她叫累了叫困了，她脏兮兮的小手放在嘴巴里吸裹，她在人间尝到最后的滋味是地上泥土的滋味。

从戒毒所出来天空下起了小雨，太阳并没有完全让路给乌云，那些年轻的女孩会因为今天自己讲述的故事有启发吗？告别的时候她们没有像以往一样鼓掌，是不是也内心悲伤为我和小柿子可惜呢。有些掌声本来就不合时宜或莫名其妙。

过了这个红绿灯的转角处就是那家她经常买烟的小卖店，小卖店旁边多了一家时装店，时装店的镜子里她看到自己破衣烂衫，衣不遮体，一双拖鞋两个款式，一个女款一个男款，但她还是看到自己很美，她用手撩拨一束挡在眼前的发丝冲镜子里的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老板娘很热情地招呼她，今天又去哪了？

去演讲了，也见到小孩了。

那太好了，吃个火腿肠吧，刚上货。

她说好。一根香肠可以管饱一天。这里像她的食堂，饿了就会来这里总会得到食物，她喜欢老板娘，老板娘也对她好，她看着老板娘忙里忙外想有一天自己能长成她这种舒适安全不引人注意的样子就好了。

老板娘看着她想，这疯女人好像越来越疯了，她脑子里到底想些什么。她根本没有孩子，也没吸过毒，认识她时就疯疯癫癫，她甚至从来没说清楚过自己的名字。还是我根本就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那些别人看不到被隐藏起来的部分才是真正的人生吧。

一会有暴雨，别到处跑了，感冒了麻烦。

她点头同意。一边咬开火腿肠的包装塑料，一边看到电视机播放的农业节目，一只老母猪生了十几个小猪仔，小猪崽们闭着眼睛裹着粘呼呼的胎衣拥挤在一起拼命寻找属于自己的奶头，猪妈妈把自己放倒，任凭小猪们争抢撕扯，一天天过去小猪们长大了，猪妈妈明显见瘦，看到孩子们在草地上用鼻子掀土，互相打闹追逐猪妈妈满脸高兴，直到有辆翻斗车停在她的面前，她的十几猪宝宝被人连拽带打的赶上了车，车开动的时候，猪妈妈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它没有追着车跑，而是在原地不停地转圈苦苦哀号，它身下的奶子很胀很长能碰触到草地，一共两排，她认真地数了数，一共十二个奶头，一边六个，都很整齐地排列摇晃在它虚弱的身体下，上面都还粘着猪宝宝未晾干的唾液吧。

她看着猪妈妈哀号过后又独自走进猪圈，它把身子掉了个头，趴在地上眼睛望着猪宝宝离去的方向黯然神伤也充满期盼。

远处一个穿着粉红上衣花裤子的小姑娘又出现了，冲着她跑过来，距离太远况且隔着行人和车辆，她想起身站起来，但很快又坐下了，她知道那不是她的小柿子，每次她的小柿子出现她的乳房上的上百条神经线会瞬间启动工作，它们彼此疏通链接，像一个被激活的有机系统层层助力，承上启下，没有一个局部迟缓失灵，最快速的从左胸传输到右胸从乳房到乳头，流淌出来的奶水就像关不住的砸门，她坐着会流到肚皮上，站着会流到裤裆里，就像刚从河边洗完衣服故意弄自己一身水的新媳妇，这是她辨识自己女儿唯一也是最准确的方式，奶水记得她的模样。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小女孩在挨饿，在找寻自己的妈妈，她想我不能每个都同情，我的奶水虽然够用，我还是要留一些给我亲生的那一个，早上出现在家门口满身是泥和她一起睡觉的那个都不是，她心里很清楚，但她也不想说明白，她也怕说明白了让孩子们尴尬，反正她现在还年轻强壮，在这广阔的人世间她们总有遇着的时候，虽然风餐露宿，食不果腹，但她知道只要自己的奶水不枯竭不失灵，她就有希望和自己的小柿子团聚。想到这她大口嚼完了手里的火腿肠，她冲进雨里，抱起了那个处于车辆危险境地中穿着粉色上衣的小女孩。小女孩二话没说把手臂伸向她的怀里抓弄两下便满足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