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荒原夜宿

无边的黑夜里，一堆堆篝火燃烧着，映红了每一个人的脸庞。

鲍叔牙安静地坐在火堆旁，在想着心事都是同龄人，管仲却能把控全局，如同军中的将领。

此时又忙前忙后，架火烤鱼，真的是什么都会的人。

鲍叔牙满脸崇拜地看着管仲，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你怎么什么都会？”鲍叔牙一边用小木棍看似不经意地挑着燃烧的柴火，一边笑着问管仲。

管仲专注于烤鱼，没有注意到鲍叔牙在问他，于是没有说话，而召忽却插嘴道：“嗯，真是什么都难不倒他，我是佩服他了。”

鲍叔牙也点点头表示赞成，虽才认识不到一天，然而这一路的经历，所见所闻，对管仲印象极好。

鲍叔牙很想跟管仲成为朋友，只是相处时间太短，也不好意思随便表达心意，免得人家以为自己轻薄。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谈笑着，不知不觉鱼也烤熟了，管仲挑了一条最大的递给鲍叔牙:“快点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你饿了你先吃！”鲍叔牙推让道。

“废话少说，给你！”管仲把鱼放到他手里。

“那你呢？”鲍叔牙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再烤呀！”管仲嘴角上扬，调皮的笑着说。

大家边吃边烤，召乎三下五除二已干掉了半条鱼，整条鱼被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条鱼骨。

徒兵们也都吃得津津有味，毕竟又累又饿，此时有东西吃，已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管仲看见鲍叔牙还把鱼捧在手上，上下翻看着，盯着表面烤的焦黑的鱼出神。

看到别人吃得这么香，于是轻轻咬了一口，顿时一股腥味冲到喉咙，又加上无盐无油无调味料，实在难以下咽。

看着别人都能吃，难道自己例外吗？

大概不好意思，于是也顾不得许多，逼着自己吞下去。

管仲看出鲍叔牙一脸异样，问道:“鱼不好吃吗？”

鲍叔牙一脸尴尬，急忙掩饰道：“没，没有，还好。”

“我可是用心烤了，外焦里嫩，尝一尝。”管仲嘴上最这样说，却心道:“你这厮来自钟鸣鼎食的卿大夫之家，平日里享用的是精细饭食，现在野外条件限制，食物粗糙，肯定是不合口味了。”

鲍叔牙听了之后，没有说话，把烤鱼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小口，顿时一股腥味袭上脑门，不由得又放下来。

“我们是下等之人，平日里以豆饭藿羹为食，连吃肉的资格都没有，现在有鱼吃，已经很满足了，你是贵族世家，口舌已经习惯了甘醇之味，如今和我等困在这里，委屈你了。”管仲心想，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一顿饿得慌，于是随口一说。

管仲不经意地这么一说，也无讥讽之意，但鲍叔牙听后却脸红了起来，没有接过话，埋着头，忍着腥味把鱼吃了。一边吃鱼，一边在想着心事。

“在想什么呢？”管仲拍拍鲍叔牙的肩膀，笑着地问道。

“没，没有。”鲍叔牙被吓了一跳，支唔回应道。

或许在鲍叔牙的心里，管仲年岁跟自己相仿，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和睿智，愈加佩服，想与他成为知心好友，但却羞于开口。

正当鲍叔牙这边胡思乱想的时候，大部分的徒兵已经吃饱了，有些徒兵填饱了肚子之后闲不住，来了兴致，哼起了小曲儿。

“哎哟，跑调了，污瞎了我耳朵。”

“哪儿来的哈儿要唱歌回家唱。”

有白徒起哄道。

“白唱给你听，还嫌我跑调，你来唱，你来唱!”

徒兵们刚刚饱餐一顿，还不想睡觉，正无聊着。

“宾胥无唱得好，请他给大家唱一曲如何？”有人提议。

见到有人说宾胥无有一副好嗓子，纷纷撺掇那个叫宾胥无的徒兵唱歌。

“唱首慷慨激昂的战歌！”

“还是来一首情歌吧！”

被叫做宾胥无的徒兵被大家推了出来。

管仲边烤着鱼边打量着这个被唤作宾胥无的人，是个小个子，但看着结实精干，一只胳膊受了伤，简单包扎后用块布条将手臂挂在胸前。

看得出来他本不是很想唱，但被大家怂恿着，不唱一首估计下不来台，没有办法只得无奈地说道：“那就唱一首吧，我就只唱一首。”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他清了清嗓子，慢慢吟唱道：

“俟我于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琼华乎而。

俟我于庭乎而，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琼莹乎而。

俟我于堂乎而，充耳以黄乎而，尚之以琼英乎而。”

这个叫宾胥无人，嗓音清亮干净，听起来像张信哲，让人感觉很舒服。

歌声渐渐停止，余音仍回荡在空旷寒冷的原野上，月光笼罩下的世界寂静无声。

徒兵们一边听歌一边沉浸在歌曲的世界里无法解脱，飘飘荡荡，如昨日记忆一般，绕着心尖久久不去。

“我等生死未定，你怎么唱一支新婚迎亲的歌曲呢？此生恐无此机会，徒增伤悲。”管仲望过去，说话的是一个年纪较小的徒兵，红着眼睛哽咽道。

“我本来就不愿意唱，是你们非逼着我唱的，现在唱完了，还要责怪我，下回无论如何我都不唱了。”宾胥无有点生气。

“善！”一声沉闷粗重的声音响起，管仲转头望去，发出这个声音的是一个身材魁梧，身体强壮的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多谢雍廪！”宾胥无却并不在乎，还高兴地说道。

被叫做雍廪的大块头没有任何回应，脑袋缓缓地歪向一边，缓缓地闭上眼，不知是在假寐，还是困了要睡觉。

没有徒兵在埋怨残酷现实与诗歌美好的差距带来的伤感，纷纷进入梦乡。

宽阔的天地之间，人也不过是万物生灵中微小的一类，却在这片土地上争个你死我活头破血流。

夜已深，胶州半岛的荒野上，陪伴这群徒兵入睡的，除了满天星辰，还有一堆堆的篝火，让寂静寒冷的冬夜，少了一丝丝凛冽。

所幸，一夜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