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小爷不才

“懂了么？”林不可第三十二次用最温和的语气问峰。

峰睁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前面看，都快要看成斗鸡眼，嘴里念念有词，脑门上挂满了汗珠，双手纠缠在一起，攥出了青筋。

“库房东南角那边，我又忘了。”峰抬头，一脸羞愧看着林不可。

林不可抿住嘴唇，头微微上扬，深吸了一口气。

冷静，冷静！

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这些东西要理解记忆，理解记忆懂么？”

已经被无数信息流冲击得大脑宕机的峰失神问道：“理解记忆怎么刻？”

林不可抓狂，伸出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你先把天井这边的东西刻完，咱们不着急，一步一步来，还有四天呢。”

峰这句话倒是听懂了，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林不可把刻刀递给他，峰蹲在地上半晌没动静。

林不可黑着脸问他，“你干什么呢？”

峰可怜兮兮回过头，“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你在这我压力很大啊。”

林不可有那么一瞬间想拍死他，“都说了要一丁点都不差，我不得先看看你刻得怎么样啊！”

峰“哦”了一声，回过头。当刻刀落在地上的那一刻，他进入了状态。

周围所有的一切都远离他而去，他的眼中只有手中的刻刀以及刻刀与地面接触的地方。

林家铺子都是用青石铺地，刻刀落在上面容易成型，与峰小时候雕刻过的石头没什么区别。

这柄刻刀还是值六两银子的，不需要凿子，青石地面在刻刀下也好像豆腐一般被轻松切开。

“间五寸三分，青花纹，深七分五厘，过三寸深一厘，平滑过渡……”峰嘴里念念有词。

林不可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目光有些诧异地看了峰一眼。

峰和他用的方法完全不同，他自己改进的八阵图，自然知道各个阵盘法文怎么去雕刻，因为这是他从小就懂的东西，信手拈来轻而易举。

峰不懂这些东西，他只能把这些东西以最刻板的印象记在脑子里，他不知道那些法文代表了什么含义，但他会记得每一个法文是怎么勾勒的，每一道痕迹之间的距离是多少，弧度有多大，应该刻多深。

这些东西说起来简单，但要做到可谓是难如登天。

分毫不差，真的就是分毫不差。

可以说林不可方才给他讲的那些东西他用一种最苛刻的方式记在了他的脑子里，就像是刻进去了一样，现在再把这些东西从脑子里临摹出来。

迄今为止，他居然还没有雕刻错一处地方。

这是一种天赋，林不可留了心，在心里突然冒出来一种修炼法，没准很适合峰。

不过这事儿得以后再说，毕竟这个世界的灵官是有要求的，胡乱去练，没准会要了他的命。

林不可悄悄离开，不去打扰他，回到屋子里查探了一下叶的情况之后去了前院，找了个地方盘膝坐下，双手结太极印放在丹田处，双肩自然下垂，开始默默运转功法准备修炼。

他从小胆大妄为，在天庭闹出不少乱子。老君府的炼丹炉被他改进过无数次，炸炉炸得老君胡子都被烧掉了三次；蟠桃园的九千年蟠桃树也被他试验过新的种植方法差点枯死，为此西王母把他狠狠一顿教育；月老的红线被他偷偷换过，说是要试验一下他新改良的红线，为此三界姻缘大乱，可怜月老为此挨了一顿板子还有苦说不出。

南天门是连通人间灵气的地方，他研究了“绝地天通”的神通，偷偷去南天门，惹得四大天王头疼无比，求爷爷告奶奶找法子劝他走；又去御马监养马，说要去瞻仰大圣荣光，结果学人间新弄的一种叫“养殖管理技术”的方法，把御马监的天马都快养成了大象。

如此事情不计其数，但林不可却从来没受过大的责罚。

一方面因为他是玉帝之子，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他从来都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老君府的丹炉炸了那么多次，最后也都是他帮忙修好的；蟠桃园的九千年蟠桃有好几棵要枯死了，王母试了无数种方法都没用，最后还是林不可救活的；月老有一阵红线不够用，偷偷找林不可借了新红线；南天门的灵气倒灌人间，四大天王阻拦不住，林不可帮忙关了门；御马监的天马得了病，瘦骨嶙峋，也是他教了方法才重新养得神骏，到现在御马监还留有他撰写的《养马宝典》，被弼马温视为珍宝。

大家明面上都对他恨铁不成钢，嫌他烦，觉得他有天赋不用在正道上，背地里提到他却还是夸奖爱惜居多。

漫天神佛对他是又爱又恨，一方面头疼他捣乱，另一方面却也惊讶甚至佩服他的天赋和聪明。上到三十六重天，下到九幽黄泉，没有一位神佛不感慨他的天赋的。

要不是因为他太懒，太喜欢四处捣乱，静不下心，玉帝早就传位给他。

然而他这一次修炼，却吃了一个瘪——他发现他居然没有办法修炼。

这次修炼的重要性已经不用多说，林不可哪怕冒着被打成野官的风险也得修炼，就是怕薛止这样的灵官铤而走险。不管在什么时候，实力永远是最重要的，他不会容许自己成为一个连反抗的实力都没有的人。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发现他居然没法修炼。

他的没法修炼和寻常人不一样，他能感受到灵气，能按照某种法诀运行，但他没有办法将灵气留存。这种情况让林不可愕然，他以为是丹田的问题，但思虑再三，却发现与丹田没有关系。

三生石帮他把丹田处的洞口堵上，他能在体内聚集灵气已经说明他的丹田没有问题了，可为什么灵气没有办法留存在他的体内呢？

林不可苦思冥想，半晌决定换一种修炼功法试试看。

他之前用的是玉帝传授给他的秘法，于是换成了《黄帝阴符经》，发现没有效果，又换成了《金丹大要》、《清静经》，各种道家无上功法试了一圈，发现没有一种是可以用的。

这简直让人绝望，难道是因为这个世界的秩序不允许这些功法的存在么？那林不可掌握的那么多神仙秘法岂不是都等同于废纸？

换做普通人怕是要骂娘了，然而林不可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他好奇心越来越强，快乐得几乎要拍着手跳起来。

道家功法不行，还有佛门神通么，佛门神通不行，还有儒家浩然气，大道不止，来日方长。

就像是无数次在天庭捣乱那样，他在心里默默欢呼，“林某不才，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是的，“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让林不可不断闯祸的最根本原因只是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