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牵人狗

刁满十七岁进的芝山书院，上个月刚过完十八岁生日。他上次书院大考成绩还不错，刁家对他很重视，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为人极其高傲。

他容貌不算太坏，骨相挺好，但一双三角眼破了他整个人的气质，让他看起来显得很是不好相处——他的确不好相处——家世好，天赋高，芝山书院二年级生当中他是第一个和曹宽拉上关系的人，这些都是他自傲的本钱。

然而即便他再怎么不好相处，还是会有人巴结他，世上不乏软骨头的人，也多的是被生活压得不得不低头的汉子。这便造就了刁满在芝山书院的恶名，因为太过盛气凌人，书院学生私下里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牵人狗”，意思就是牵着人的狗。

曹宽让刁满来金兰城，不无打磨他脾气的意思，但他显然会错了意，金兰城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么低劣、让人厌恶、不上档次。

同为药材商，相比较林家，薛家就气派多了。林正公为了给林不可治病，这些年赚的钱大多是左手进右手出，叶曾经见到的那些200标准的灵材正是由此而来，而这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薛家是三进的大宅子，刁满住在最好的客房。

薛止进到屋子里的时候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试图用长辈的口吻说话，说出来的话又满是阿谀，“贤侄，谁又惹你生气了？他们这些穷鬼，大字不识一个，个个都是下等人啦，哪里懂我们灵官的品味，一个个跟猪一样。你莫要与他们置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刁满面无表情，那双三角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他听见薛止说话，眼皮仍旧耷拉着，眼里透着嫌弃的光，似乎有擦拭耳朵的冲动。

“薛止，”他开口便直呼其名，薛止要当他的长辈，他从来是嗤之以鼻的，说出来的话自然带着七八分的嫌弃和讥讽，“你说金兰城的事情交给你，就这？”

“贤侄这是什么意思！”哪怕薛止再想着怎么巴结他，终归还是要点脸的，何况比他更厉害的曹宽看上了薛青鱼。

薛止觉得他未来也是个人物，有必要有点脾气，脸色一下冷了下来。

刁满撇着嘴，像是冷笑又像讥讽，“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薛止一头雾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呵，”他撇了撇嘴，一脸的嫌弃，“巴掌大的地方。”

他“啪”一下把一张纸拍在了桌子上，抬着眼睛，用眼角瞥着薛止，“本天才就知道有些废物是靠不住的，说得跟朵花似的，做起事来，呵呵。”

薛止冰冷脸去拿那张纸，不忘警告他，“刁满，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但我要提醒你，我也是灵官，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刁满“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灵官？”他抬高音调讥问了一句，没说后半句，转而冷冷说，“你看完了那张纸再跟我说话吧。”

薛止把那张纸上的内容飞快浏览了一遍，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不仅仅是因为刁满话语里透出的轻视与优越感。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里的纸，发出“哗哗”的响声，“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刁满学着他当初说话，讥讽道：“这是你的金兰城，又不是本天才的。你问谁呢？”

薛止脸色难看极了，被他抢白，说不出话来。

刁满“呵”了一声，嫌弃地提起被角，半拉屁股坐在床沿，翘起一个精致的二郎腿，“今晨本天才路过一个乞丐的身边听他提及的，具体是谁让他干的他不知道，是谁要对付本天才，本天才也不知道，本天才只知道要是买不到回天丹，你的麻烦就大了。”

薛止忍不住说，“这是你的事情，我只是帮你的忙，何来我的麻烦。”

刁满嘴角勾得尖锐，看了他一眼，“这事儿要是解决不了，曹宽师兄的事也解决不了。曹宽师兄的事情解决不了，本天才就不好过了，本天才要是不好过，什么薛青鱼也别想好过。”

薛止那张脸一下变得惨白，紧跟着又涨得通红，嘴唇细微却迅速地颤抖着。过了半晌，他问道：“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么？”

“那个乞丐已经被本天才处理了。”刁满说得轻描淡写，就像是处理了一块姜、一根葱，“但背后的人找不到，消息肯定会被放出去的。”

“这明明是你的错！”薛止遏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吼道：“是你执意要把书院教习的事情说出去的。”

刁满看着他，皱了皱眉头，不满问道：“那你怎么不早点拦着本天才？”

“我没拦么？再说我之前哪里知道会这样。”

“那不是你的错？”刁满反问他。

薛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算了，说这些已经没用了，现在得抓紧找到背后的那个人。”

刁满扬着下巴，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你什么意思？你意思是说这件事怪本天才咯？”

薛止死死咬住嘴唇，忽而猛地一跺脚，骂了一句脏话，匆忙朝外走去。

刁满微微扬着头，冷冷看着他走远，嫌弃地看着方才被薛止碰过的那张纸，挥手卷出一阵风把纸扔出门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冷哼，用只有书院学生才会去学的上河雅言字正腔圆骂了一句，“呵，下等人。”

薛止的动作很迅速，这件事情牵扯到了薛青鱼，他无比上心，哪怕他其实心里头已经恨透了刁满，依旧是不遗余力去追查幕后的人是谁。

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依旧没有得到多少有效的信息。乞丐是一个很庞大的群体，他们居无定所，四处流窜，但终归还是有一些固定的聚集地的，比如某个破庙。

薛止在金兰城的普通人眼里的确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他动用一切关系，泼皮无赖齐上阵，很快便找到了消息的源头，但等他赶到的时候，从那个乞丐嘴里却只知道了这消息是个蒙面人让他传出去的。

而且因为薛止的动作吓到了这些乞丐，他们比预订的两天时间还要早，提前把这个消息传了出去。也就是说，现在整个金兰城的人都知道了林不可在药铺里的分析。

薛止无端生出一阵恐惧，对那个幕后的人满心忌惮。

他不知道他到底得罪了谁，为什么会有人在知道这种事情的情况下会闹得满城风雨。他若是得知这种事情，要么去卖好给某个世家，要么找上刁满开口要价，这闹得谁都知道了，对幕后的人会有什么好处呢？

除非……

薛止咬着牙，生出一个他不愿意去想却又不得不去想的念头——除非放出消息的人是书院的人，是刁满的对头。

如果是那样，他要怎么办？

薛止木然站在寒风中，半晌一咬牙下了决心——查，继续查！即便查出是书院的人，自然有刁满去对付，不查出来到底是谁，他寝食难安。

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怎么化解眼前的危机。

薛止深吸了一口气，吩咐手下人准备礼物，他要登门拜访一些世家，同时让药材铺的伙计去联系医馆，准备把库存的药材都变现以防万一。

而此时此刻，在林家药铺，一切都无比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