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供暖的深秋连续遭遇阴天,室外寒凉,室内清冷,棉被自然就成了所有人的心头好。
蜷缩在大片温暖中,赵弦雨像个酣睡的婴儿,呼吸轻浅均匀,唇角漾着做了美梦一般的甜美笑容。
不过很快,那舒展的眉头便被一道分不清是梦是醒的男声吵得紧紧蹙起。
“赵咸鱼,大事不好……不,应该是非常奇妙!”
随声音而来的,还有无比真实的拍脸声和火辣辣的痛,赵弦雨眉头越拧越紧,终于身子一挣,从梦里醒了过来。
睡眼朦胧,她失焦地盯着天花板,宿醉后的脑袋一跳一跳地疼。
这时,“梦中”那双温热的大手又出现了,它激动地捧住她的脸,强行帮她把呆滞的目光转移到自己的脸上。
“赵咸鱼,你看看我!知道我是谁吗?”
会叫她赵咸鱼的,除了她那个逆子弟弟,还能有谁?
失焦的视野逐渐清晰,一张乍看陌生,细看眼熟的年轻男人面庞呈现在了她脑袋的上方。
但他明显不是她弟啊……
“那我们俩呢,应该认得吧!家里有照片啊。”
紧接着,赵弦雨视野里又挤进来两张年轻且熟悉的面孔。
“……”迷茫的人表情呆滞,嘴巴张张合合也没吐出一个字,最后只能用眨眼睛的方式表示,她确实认识。
不过,她真是从梦里醒了吗?
不然为什么她能看到爸妈年轻时的样子?
他们现在的皮肤状态,看起来好像跟她年纪差不多呢。
“我呢,我呢!快看看,能不能认出来?”
捧着她脸的年轻男人声音陡然升高,亢奋又得意,仿佛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最难的谜题,谁也猜不透。
而此时,赵弦雨已经说服了自己,她没醒,这依然是梦。
毕竟现实中,她爸妈已经五十岁了。
“你爱是谁是谁,别再烦我!”
没兴趣陪梦里的人玩儿,赵弦雨没好气地扯掉他捂在自己脸上的手,合上眼试图换个梦境。
但她还没等到新梦境,脑海中便又冒出一张自带BGM的新面孔。
“我是路箴,下午被你怠慢的顾客,如意的新任总监,现在打电话来是要通知你,你被辞退了。”
“……”
我被辞退了?
这也是梦,还是真实发生的?
思维陷入混乱,失去辨别能力的赵弦雨挣扎起身,想让自己彻底摆脱梦境,回归清醒的现实。
可再次睁开眼睛后,她年轻的爸妈和那个奇怪的男人为什么还在?
四人面面相觑,空气安静得都好像凝结了似的。
“那个,弦雨……”赵弦雨年轻的爸爸赵卫国最先开口,“这事真的太不可思议了,我和你妈一觉睡醒,就变成年轻时的样子了!”
赵弦雨年轻的妈妈陈玉点头附和,伸手递上准备好的镜子:“你弟弟也一夜之间长大了,只有你,一点变化都没有……”
在镜子里看到自己颇有几分猪刚鬣风,又肿又呆的宿醉脸,赵弦雨不愿接事实,伸手默默按倒镜子。
“现在知道了吧!我是你弟,赵之睿!哈哈哈哈!是不是很神奇?!”
按倒的镜子被她长大的弟弟赵之睿一把抢过,他自恋地欣赏起自己的俊脸,发挥着语文不及格的小学生造句水平夸赞自己道:“眼睛真好看,鼻子真好看,嘴巴真好看!卧槽,我真是太帅了!绝对是校草!不,区草!”
赵弦雨无语。
本来不想相信眼前这一切的,可听到他这几句话,她有点儿信了。
毕竟,她那个小学五年级的弟弟,真的就是这么傻!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一觉醒来,爸妈弟弟就都变成了和自己的同龄人?
十八小时前。
天空灰蒙蒙一片,没有阳光的深秋午后寒冷又压抑。
一阵清冷的北风刮起,加速了山间雾气的流淌速度,远远望去,如意山就像发生了雪崩,大片白色气势磅礴地吞没了酒店墙体的红。
店内,胸口别着经理名牌的赵弦雨坐在服务台里发呆,手下放着一份名为《如意酒店创始店转型方案第八版》的文件,要不是她手指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它,那八成就得被人当成没有灵魂的蜡像抬走。
“又被否了吧?”后厨的人从旁边走过,语气里带着一丝对赵弦雨的同情。
“肯定的啊,之前七次去总公司提交方案被否,回来不都这样吗,丢了魂似的坐那儿发呆,什么都心思不干。”
“不过,这样也挺好,领导都消极怠工了,我们也能跟着摸会儿鱼!走,斗地主去!”
没听见后厨那俩人的嘀咕,赵弦雨动动发僵的身子,换了个姿势继续发呆。
但这回才放空没几秒,她便被家庭群的一连串消息从太虚里拉回来。
赵之睿:“忘了说了,我们下午四点开家长会,妈。”
陈玉:“你妈要脸,不想去给倒数第一开家长会,找你爸。”
赵卫国:“你这话说的,就跟我不要脸似的!我也不去!忙着呢!”
陈玉:“你能有什么正经事儿忙?该不是你那个厚脸皮的舞伴儿又借你车拉东西了吧!我告诉你啊赵卫国,你要是再敢帮她一次,我立马跟你去民政局把离婚证办了!信不信!”
赵卫国:“【你怎么又翻旧账,那都多久前的事了!而且我早就不和她跳了好不好!别跑题,说赵之睿家长会的事儿呢!你在家没事干,你去吧!”
陈玉:“谁说我没事干?而且我已经说了,我要脸,什么时候他不倒数第一了,我再去!”
赵卫国:“哎呀,倒数第一怎么了,倒数第一也是我们儿子啊。”
陈玉:“我们儿子?你也好意思说,你说你带过你儿子几天?”
赵卫国:“哎,陈玉,你今天就是想跟我吵架是不是?那你说,你又带过你儿子几天?”
被他们的消息吵得太阳穴直跳,赵弦雨直接一键解散了这个只有争吵的家庭群,然后私聊三人说家长会她会去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前台,前台。”
丧气地将第八版转型方案丢进底层杂物柜,替岗的赵弦雨在对讲机里催促肚子疼的前台张亚亚:“我要去给我弟弟开家长会,你尽快返回工位。”
话音刚落,张亚亚还没回应,酒店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
吱嘎,伴随着类似年迈老人粗喘的声响,一位身穿棕色羊绒大衣的高个男人走了进来。
“您好,欢迎光临。”
垂着头收拾包,赵弦雨机械化地迎宾,待人都走到台前了,她这才抬头看向人家的脸。
对这样的怠慢没立刻表现出不满,男人冷冰冰地瞟一眼她胸口的名牌,伸手递上身份证和银行卡。
“一间大床房。”
赵之睿的学校离酒店很远,现在已经下午三点十五分,要想不迟到的话,赵弦雨必须一分钟都不耽搁地出发,所以她根本就没多余时间浪费。
“不好意思,先生,我现在有急事要离开,您稍等一下,前台马上就来!”
解释罢了,赵弦雨从服务台里走出来时,又催了一遍厕所里的张亚亚。
“赵经理,你去给你弟开家长会吧!我马上就来,五秒钟!”
“……”男人无语。
所以,比客人重要的急事就是翘班去给弟弟开家长会?
原地目送那个风风火火的身影夺门而出,然后路箴垂眼看向自己的腕表。
五分零五秒后,张亚亚这才不慌不忙地擦着手返回前台。
“您好,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路箴面无表情,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一间大床房。”
“好的,我帮您登记哈。”张亚亚接过他递上的身份证,瞄了眼他的名字,心里嘀咕了一句,姓路啊,还挺巧,跟集团董事长一个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