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但凡女人……

无论年龄，都是极难伺候的奇怪物种。

吴小陌坐在藤椅上发呆，树荫底下的方凳子上空荡荡的。

这要是搁在以前，只要不是刮风下雨，招婆婆铁定搬把小竹椅，坐在店门口的树荫底下看书。

她通常会把方凳子放在她的左手边，上面摆好五根不同品相的珍珠项链和一本褪了色的《百年孤独》。

招婆婆是吴小陌的房东，九十三岁，无儿无女。

她是四年前来到吴都城的，这座小房子是她家祖产。

招婆婆的吴语说得非常正宗，能感觉到一丝旧时代大户人家残留下来的影子。

据她自己说，以前跟着蒋师傅学过评弹，不过吴小陌从来没有听她唱过。

每个星期三大清早，她都会挎上心爱的蓝布兜，乘公共汽车，辗转几十个站头去渭棠珍珠城买二十根珍珠项链回来，然后按照五种不同的价格摆在方凳子上出售。

她年纪大，加上气质优雅会忽悠，基本上用不了一周就能卖完。如此一来，每个月能赚上五六千块钱的利润。

吴小陌发现过招婆婆的秘密，每次进货，她身上只带两百块钱。一百八十八块钱用来购货，十二块钱吃碗雪菜肉丝面，加一份姜丝。

有一次丢了十块钱，招婆婆打电话报警。结果是警察请她吃的面，临了开着警车把她送到家里。

那个年轻的警察临走前再三安慰招婆婆，让她不要着急，说钱丢了不碍事，只要人没丢就行。

招婆婆憋着苦瓜脸，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副晕了头的小老太模样。

害得吴小陌被警察喊过来好一顿训，说他不孝顺，让接近百岁高龄的老人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还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警告吴小陌一定要善待老人。

“招婆婆，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冤枉？咱们俩非亲非故，警察大哥凭什么教育我？”

望着远去的警车，吴小陌搂住招婆婆的肩膀，郑重其事地问。

“凭啥？就凭人家是警察，替我们老年人伸张正义。”招婆婆闭着眼睛乱说一气，哪里还有苦瓜脸的影子？

气得吴小陌一口老血，扶她到老藤椅上坐好，给她倒了杯温水威胁她说：“见好就收吧招婆婆，以后有人买项链，要不要我把进价告诉他？三块钱的项链你卖三十块，七十块钱的项链你卖二百八十块。”

乐得招婆婆直点头，三五口喝完杯子里的水，把空杯子往吴小陌手里一送，迫不及待地说：“好啊好啊，出门右拐再右拐，去文化市场买只大喇叭回来。有没有钱？没钱婆婆给你呀。到时候赚不到吃饭钱，小崽子给婆婆养老送终。”

“我才不给你养老送终，你不是会喊警察的吗？有困难找警察，让他们给你养老送终好了。”

“关于这个问题，婆婆不是没有想过。到了最后还得找到你呀。警察同志的话说得再清楚不过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如果你有异议，刚才为什么不反驳？”

老人耍起赖皮来找不到地方说理，吴小陌拿她没辙，就在这档口，招婆婆捂着老腰哎哟起来。

没办法，只能把她扶到树荫底下的躺椅上，给她揉了大半个小时才算太平。

不过老婆婆也有好玩的地方，她经常讲故事给吴小陌听，还会用钩针和毛线做美羊羊小玩偶。

喜欢听她讲江南织造局的故事，因为陈家祠堂里曾经供奉着当年顺治爷的金边御旨。

没想到梁暮雪竟然是陈耀祖的外孙女，印染大王陈耀祖可是当年工部侍郎陈有明的直系后人呐。

顺治三年，陈有明奉旨建造江南织造总局，衙门旧址就在孔付司巷周奎的旧宅子里面。

不过陈家祠堂的具体位置不得而知，招婆婆既然认识陈耀祖，会不会知道金边御旨的下落？

这位老人高深莫测，她不出来唠叨的时候还真冷清。最关键的，是她从来不主动催讨房租。

有时候吴小陌兜里没钱了，招婆婆还会把钞票揉成小纸团，偷偷地丢到书店角落里。

然后把吴小陌拉到钞票边上，语重心长地教育他，说现在的小孩子真是没头脑，钞票怎么能随处丢？一点儿都不知道珍惜。

遇到这种老婆婆，你能有什么办法？

可是她现在躲到房间里不出来，一下子没有了斗嘴的人，吴小陌觉得空荡荡的，连叽叽喳喳的鸟叫声都有了种秋天似的萧瑟味道。

今天不是周末，原本冷清的生意更加清淡。

既然没有顾客，抓紧时间修炼天地八法吧。

刀马古武神射术、医经栽种养殖术……

先把医经修炼出来，治好护士姐姐和曹嵘妈妈的病，去湖滨公园找唐衫老者和秃顶爷爷，看看他们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了。

随后再练古武神射术，去找梁炳松清算旧账。

盘腿坐在老藤椅上，吴小陌模仿电视里道士修炼的样子，开始导气归元。

练来练去找不到感觉，反而觉得头昏脑胀，眼皮子抬不起来，迷迷糊糊打了个盹。

“小懒娃，如此精妙的天地八法，你竟然不去勤加修炼。”

倒骑毛驴的小老头又出现了，板着脸，好像天底下的人统统欠了他的钱不还似的。

“修炼修炼，修得人都打瞌睡了。”吴小陌打了个哈欠，伸了个大懒腰一挥手，把他的白胡子揪了几根下来。

疼得小老儿哇哇叫，扯住吴小陌的耳朵说：“不思进取，天地八法能用这么庸俗的办法修炼吗？”

“那你让我怎么修炼？关二爷传我天地八法的时候，又没有附带修炼说明。”吴小陌拍开他的手狡辩道。

“呵呵，原来不会修炼啊？智商不在线让人捉急。天地八法是关圣帝君联合神农老祖最新研发的无上妙法，共分九个等级，日行一善，等级自动积累，不需要如此繁琐的打坐。”

“啊？日行一善，就这么简单？”

吴小陌猛地跳了起来，白胡子小老头和他的毛驴一下子消失了，往四周看了看，才知道刚才做了个梦。

灵通眼就是在梦里得到的，早上还用卖小金猪的钱给曹嵘他妈妈付了医药费，现在银行账户里还有好多余额。

这个梦肯定不会假，哈哈，老子确确实实要发财。明天去古玩市场捡点漏，争取早点给妈妈换套大别墅。

日行一善从哪里开始？

搬出老藤椅坐到外面，盯住路面往两边看了好久，连一个过马路的老婆婆都没有。

就想做个好事，怎么就这么难呢？就在这时，忽然听到招婆婆在房间里叫了一嗓子。

不会又在演戏吧？

心里面这么想，吴小陌还是踹开房门，箭一般的蹿了进去。

“快，快，那里……有一只大壁虎。”

招婆婆缩到吴小陌身后面无人色，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床板挨着墙壁的阴影里，趴着一只尺把长的红睛斑斓大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