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进城

　　姬千榕闻言迅速穿好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动作利索地上了马。

　　凤幽灵见此情形，也不得不心道这厮在占便宜这项上面，当真不同于平常，丝毫不显愚笨迟钝。

　　老马大约也知道骑它的人换了，鼻子呼出一串白气，跺着脚掌不肯走，凤幽灵无奈只好牵着缰绳，领着老马向前走去。

　　姬千榕牢牢攥着马鞍边缘，一边同凤幽灵闲聊，“凤小公子，我见你年纪轻轻就出来行走江湖，这江湖之中人心易变，处处危机四伏，我可真为你忧心啊！不过呢你放心，凤小公子你对我有恩，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一帮的。”

　　“你？”凤幽灵不屑地看了姬千榕一眼，“你还是照顾好你自己吧，等到了城中，你我就此别过，我不要你帮忙，你也别来纠缠我。”

　　“小公子这话就说的偏颇了，我何时纠缠过你？”姬千榕仿佛极度无法理解，又说道：“前日朝廷重犯从牢狱逃脱，现在大梁上下到处捉拿可疑人等，这路上原本就不太平，两个人一起结伴而行，也多少有些照顾。”

　　见凤幽灵不搭话，姬千榕又转而问道：“凤小公子，你有进城的通行文书吗？”

　　“什么通行文书？”

　　“当然是官府发的通行令啊！你连这个也没有？”姬千榕将凤幽灵从上而下打量了一通，“你该不是……”

　　凤幽灵心中一凛，连带着扯着缰绳的手也紧了一紧。

　　姬千榕见凤幽灵有些异样，恍然大悟道：“你真是从若羌城逃过来的难民啊？”

　　逃难？凤幽灵没想到姬千榕说了半天原来是说逃难一回事，心下定了定，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

　　“果真如此。”姬千榕捏了捏下巴，“也难怪，现在若羌城那边流民四起，哀声遍野，想必你一路逃过来一定很不容易吧。”

　　“还行吧。”凤幽灵顺着姬千榕的话茬接了下去，“那你呢？你又是做什么要去那个奉跹城？”

　　“当然是要去报名参军，建功立业！”

　　凤幽灵冷哼一声，“空有雄心壮志，手无缚鸡之力，要我说啊，你还不如回家好好念书考科举来施展抱负，比你上了战场送命强得多。”

　　“我倒是宁可上战场杀敌，就是死了那也是死在敌人的手里。”姬千榕一反常态地认真起来，“就说惨遭灭门的林太傅，大梁王朝的肱股之臣，一生为国为民，最后还不是死在了政权斗争中，死在了大梁皇室的手中，社稷之臣尚且如此，令人心寒。”

　　“那你还要投身行伍，为大梁皇朝卖命？”

　　“非也，我弃文从武，乃是为了杀敌卫国，保的并非大梁皇朝，乃是大梁万千子民。”姬千榕看向远方，眸中星光烨烨，仿佛远方哪怕山险水阻，也似有星辰指引，无所无惧。

　　凤幽灵最初修行到上辈子历劫登仙，修习的一直都是大道忘情，无论是家国之情、血脉亲情又或者是儿女之情，对于凤幽灵来说，在修炼之初，就已经被刻意摒却，现在听闻姬千榕的一番言辞，凤幽灵却觉得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底深处冒出了新芽，但是她却说不好，那种异样的感觉究竟又是什么，索性不再言语。

　　姬千榕刚开始还有说有笑的，行到后来，又受不得马背颠簸，嗷嗷叫唤起来，凤幽灵不堪其扰，路过一片棉花地的时候，顺手摘了两团棉花塞进耳朵里，这才感觉整个人重新归于清净。

　　奉跹城地处大梁王都以北，乃是京都门户之地，又是军事强镇，城内素来有重兵值守。这两日由于京都要犯脱逃，奉跹城又加强了巡城守备，不明所以的百姓变得小心翼翼，连平时最热闹的东景大街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摊子。

　　守城的王老三昨夜喝了些酒，今晨酒气还未散尽，原先说好的今日并非他当班，那本该来驻守城门的何大头却因为家中的老父亲辞世而临时告了假，王老三这才不得已替那何大头当了班。

　　王老三一面在城门口检查着进城者的通行文书，一面核对着进城者的身份。

　　“通行文书拿过来看一下。”

　　少年从怀中掏了半天，磨磨蹭蹭地将一张浅黄色的书页轻轻放到王老三的手中。

　　王老三看了看少年，“姬千榕？来自梧州？”

　　“正是。”少年点点头。

　　“这板车里拉的是什么？”王老三看向少年身后的板车，一匹老的快要掉牙的马儿拉着一辆破破烂烂的板车，板车上面放着什么东西，被一卷脏兮兮的草席裹着。

　　少年眼眶有些发红，支吾说道：“这里面裹着的是家兄的尸身。”

　　王老三眉头一皱，大清早的就遇见个运尸体的，又想起来今天来替班的原也是因为个死人，顿觉晦气，不耐烦道：“把草席掀开来瞧一瞧。”

　　少年有些为难，用袖子拭了眼泪道：“家兄与我同来奉跹城，不料中途遭遇歹人，身上银钱被抢劫一空就罢了，家兄性子刚烈，斥责几句，就被歹人连砍数刀，要了性命，如今天气炎热，家兄的尸身在路中也运了五日有余，难免有些难闻异味，还请军爷担待一二。”

　　果不其然，王老三刚走到板车前，就闻到了一股腐烂发臭的味道，拧着眉头，捏着鼻子将草席象征性地掀开了一个小角，又立马放了下来，将手在衣角处胡乱揩了一把，“走吧走吧，进城了赶紧找个地方埋了，真是晦气的很，差点将老子昨天吃的酒都吐出来了。”

　　少年连忙哈腰点头道：“是是是，多谢军爷。”

　　王老三摆摆手，压根不想同少年啰嗦，“行了行了，拿了你的通行文书赶紧走，后面还有人要进城。”

　　少年牵着老马，哎了一声，不紧不慢地牵着马，拖着那个装着尸身的破板车，晃悠晃悠大大方方地进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