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美人如画（6）

扶远和慕辞一前一后到徐崇家中之时，已经有人等在了徐府门口。

小厮只说了一句“少爷在书房”便领着两人绕过了正堂，到了府中南侧的一处院子。

一进院子，慕辞便看见书房的门开着，徐崇站在里面，侧身看着什么正看得出神。

扶远先一步走上前，领着慕辞进了书房，甫一进门，顺着徐崇看的方向看过去，便是一幅美人抚琴图。

细看画上的美人，与言府二小姐言犀竟有七八分相似。

“这是…”慕辞下意识说了半句，俄而停住，将目光转向徐崇。

“初见姑娘，便觉异样，却原来不是凡尘中人。”徐崇说着，目光始终落在那幅画中的美人上，“姑娘是冥王的人吗？”

“不是。”答话的却是扶远，“我们只是好奇，济州城的妖术从何而来。”

徐崇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对着书房外站着的小厮吩咐了一声“看茶”，小厮忙去备茶，徐崇则指了指书房案桌前的两把木凳，示意扶远与慕辞坐下。

扶远和慕辞入了座，徐崇仍旧在一旁站着，正对着那幅画，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看着。慕辞刚想开口询问，扶远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说话，慕辞这才安静坐定。

一直到小厮送了茶水过来，徐崇吩咐了下人们都退下，这才缓缓开口：“画上的人，是言犀。”

徐崇并没有称呼言犀为二小姐，而是直接叫了她的名字。若非亲近之人，想必不会如此。

慕辞听着，呡了一口茶，没有作声。

“初见言犀，应当是十几年前吧，言府的诗词雅会上。她抚得一手好琴，原本应当技惊四座，但她只是言府的庶女，当时在场的人，所有的注意力便全在大小姐言灵的身上，只有文宇轩被她的琴艺折服，一见倾心。雅会之后，文宇轩一直惦记着言犀，便将那日初见的场景绘进了画中，作了这幅美人抚琴图。”

“文宇轩与言犀，一个是落魄书生，一个是低微庶女，一个折服于对方的琴艺，一个爱慕于对方的才华。他们很快便相爱了，约定等文宇轩高中，便上门提亲。但是文宇轩家境贫寒，连去京中赶考的盘缠都要东拼西凑，言犀便将自己的首饰变卖，凑给了文宇轩足够的银两，助他赶考。文宇轩才华斐然，果然一举高中，言犀得此消息，接连高兴了好几日，只是一直没有等到他回来提亲的消息。”

“状元郎成为驸马爷的消息传遍济州的时候，言犀才知道，她等不到那个为她作画的书生了。”

“文宇轩负了她，甚至连只言片语的解释都没有给她。济州到京城路途遥远，她虽是庶女，却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自然是不可能瞒着家里去京城的，最后便也只能不了了之。”

“过了两个月，京中终于来了消息，却是一封绝情书。”

“文宇轩在信中说自己从未爱过她，只是看中了她的家境，又因自己贫寒，不敢奢望娶大小姐，所以只能打她的主意。后来科举高中，得公主倾心，他便也不再需要维持与她的虚情假意了。文宇轩说自己与公主琴瑟和谐，希望她忘了他另觅良人，不要打扰他的生活。”

“言犀原本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子，却因为这一封信彻底伤了心。她能接受自己所爱之人变了心，却不能接受过去的美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自此，她一病不起，短短半年，便一命归西了。”

“她并不知道，那日诗词雅宴，被她的琴声所吸引的，不只有文宇轩……”

徐崇低头沉默了许久，慕辞已经饮完了一杯茶。她将目光从茶盏上移开，投向墙上挂着的那幅美人抚琴图上。

那女子的眉眼虽说不是画得惟妙惟肖，但神态却是栩栩如生的。

这样一幅画，却出自一个负心凉薄之人的手中。

“她不该死，该死的是文宇轩那个负心人！”

恨恨说了一句后，徐崇目光渐渐恍惚，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言犀过世后不久，我遇到了一位高人，他教了我法术，说可以改变过去。”

“一切都回到了我初见她的诗词雅会那一天，这一次，我没有给文宇轩机会，而是自己争取她。言犀嫁给我的那一天，我永远也无法忘记，那是我此生最幸福的时候。”

“可是这样的幸福太短暂了，只过了一月，她出门买胭脂，胭脂楼突然塌了，她死在了那里……我不能接受…我让一切又重头开始，我娶了她，也在她买胭脂那一天阻止了她，可没过几日，我出门谈了笔生意，回来时家中起了大火，言犀竟、竟葬身火海了……”

扶远神色不变，慕辞的脸上却是显出了惊诧之色。

徐崇看了她一眼：“起初我和你一样，觉得太过凑巧，便又重头开始，可无论我怎么护着她，她总会死。我开始想，是不是她不应该嫁给我，是不是嫁给我就注定没有好结果。”

“我阻止了文宇轩，自己也放弃了，言犀便按家里的安排嫁给了临县的一位富家公子做了妾。可是没过多久，便又传来消息，言犀淋了雨，高烧不退，主母不允许大夫医治，她活活病死了……”

“我一遍又一遍重新来过，一遍又一遍做不同的选择，可是不管我怎么为她考量，不管我怎么选，她最后都会死……”

身子踉跄了一下，徐崇急忙扶住桌角，方才站稳。

始终没有什么表情的扶远站起身来，幽深的目光落在那画上：“徐公子，你学的法术并不能改变过去，只是将整个济州困在了画中世界。”

扶着桌角的人迷茫地转过脸，看向扶远：“你说什么？”

“无论你怎么做，无论过程怎么变，开始和结局都是一样的，诗词雅会初见是开始，言二小姐的死是结束，济州城和城中所有的人，会一直在你们初见与她的死亡之间轮回往复，直到…”

扶远顿了顿，没有说完，只是眼神落在了徐崇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