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絮柳无依（8）

大概是为了不让姐姐白死。

不知怎么，慕辞忽然想到了醉仙楼的果子酿。

醉仙楼人来人往很热闹，那果子酿甘甜可口也好喝，可这会儿回想起来，慕辞只觉得口中酸涩。

那些热情明媚的淮州人，他们是否都曾在醉仙楼一边喝着果子酿，一边骂一句红絮不知廉耻，不该苟活于世？

回神，又听到红柳说话。

“那些官差是死了，但是我不可能把淮州城的所有人都杀了，所以我带着红絮躲到了这磐棱山。呵…多讽刺啊，两年前的我们万万想不到，彼时我们拼命逃脱的地方，如今竟成了我们的避难之所。”

“你没想过带着红絮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吗？”慕辞蓦地问了一句。

红柳略有些讶异，随即她眼中闪过几分茫然。

新的生活……经历了这么多，红絮还能有新的生活吗？

“你既是鬼魂，在人界理应待不了多久，那些官差是被你吸尽了阳气痛苦而死的，那现在你是靠什么待在人界的？”扶远问着，但脸上没有半分惶惑，倒更像是在提醒红柳什么。

果然，红柳闻言变了脸色。

“你附身在你妹妹身上。”扶远道。

“啊？”慕辞疑了一句，继而插话：“附身活人极损活人寿命，这样下去你妹妹会短命的。”

红柳痛苦地捂住了脸。

她的手指比面色还要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乍看去就像十根长短不一的白葱掩在脸上，画面有些诡异。

“我知道…可我妹妹晓得我在冥界要受十年炼狱才能往生，她不让我回去…她说我要是走了，她立马一头撞死。”

“你现在回去，也不止十年炼狱了。”

听扶远毫无感情地说了一句，慕辞瞪了他一眼，虽说的不假，但慕辞觉得现在说起这个实在不合时宜，她只好自己接过话头。

“我们来淮州的路上遇着鬼差了，你还是早些回冥界受罚，总比被抓回去罪责轻些。”

完蛋！说鬼差不是更不合时宜吗？！

慕辞在心里骂了自己两句。

人世间除了妹妹，红柳已经没什么留念的，此刻她看了看一旁地上昏睡的红絮，心中苦痛纠结，外人不可感同。

自己杀了那么多人，现在不走，若真是鬼差来了，岂不是还要牵连了包庇自己的红絮？

“你若肯回冥界，你妹妹这里我自会帮你。”

扶远说完，红柳只犹豫了一刹，最终点了点头。

———

红柳离开淮州不过半日，鬼差果然到了城中，不过遇到冥王见了都要给几分面子的扶远，三言两语，他们就老老实实又回冥界去了。

淮州城没了红柳，红絮也待不下去，扶远便说让她到永州去。

在一个新的地方没人认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虽不知未来如何，但不会比在淮州城里头更糟糕了。

永州城外，慕辞给了红絮几锭碎银子，就被扶远打发走了，说是担心刘思清被绑在磐棱山一个人饿死。

如此，慕辞就先回淮州去了。

将红絮堪堪安置好后，小屋子里只剩下扶远和红絮两人，扶远这时才道：“我答应去冥界为你姐姐说情，却不是白帮你的。”

红絮二话不说跪在了地上，朝着扶远一拜：“只要能帮姐姐，恩人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绝无怨言！”

“命倒是用不着，我只在你死后收取你一缕魂魄，你可愿意？”

红絮连忙直起身子点头，正要说话，扶远又道：“我提醒你，少了一缕魂魄，今生以后，你每一世都会身有缺陷。或是耳聋，或是失明，或是…智弱，诸如此类，你可愿意？”

“我愿意。”

另一头的磐棱山，没了扶远管着，慕辞自然是想用灵术就用灵术，不过一息的功夫，她就从城外到了寨子里头。

“女…女侠？”被绑在柱子上的刘思清声音沙哑，看着慕辞的眼睛都在放光：“你终于来了女侠！那、那个女鬼要杀我啊！”

慕辞闲庭漫步似的走到了绑人的柱子旁边，对刘思清可怜巴巴的自述不仅毫无同情，反而冷笑了一声。

“呵，负心汉嘛，连女鬼都看不下去要教训你了。”

一个混迹秦楼楚馆的纨绔子，通常听了“负心汉”几个字，不仅不会在意，反而会沾沾自得，刘思清倒是例外，听了慕辞的话，他竟有一瞬的发愣。

忽地想到，刘思清之前怎么也不肯说出救自己的故人是谁，慕辞心里一惊：“你…你不会是还喜欢红絮姑娘吧？”

听到“红絮”二字，刘思清瞳仁果然一张，随即他焦急起来：“你怎么知道红絮？红絮她在哪儿？她和那女鬼没关系的！她还救了我的！”

慕辞偏头看着刘思清惶惶不安的模样，好似生怕自己害了红絮，慕辞有些不解。

“你不是负心汉吗？”

“红絮…红絮她现在在哪儿？”

慕辞妥协，先回答了刘思清的问题：“她是人又不是鬼，难道我还会把她怎么样吗？你这么讨人厌我都没把你杀了，红絮姑娘温柔又善良，我可不会伤害她。”

“那就好…那就好……”

“不是，你现在这么关心人家，那人家被全淮州城骂的时候，你怎么不管？你那时可是躲着不露面。”

刘思清面上倒未浮出愧疚，只是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去。

他被反手绑在柱子上，这样一脸唏嘘地低头，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场面怎么看怎么别扭。

慕辞撇了撇嘴一挥手，绑着刘思清的绳子便解开了，刘思清踉跄了一步，随即站稳。

“陈年旧事，女侠你问这些干什么……”刘思清揉着发僵的手腕，眼神飘忽。

初次见面，刘思清浑身都是浪荡子的风气，这会儿说起往事，竟是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倒有几分书香门第大少爷的模样。

不等慕辞再追问，刘思清扯着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并无温度的笑来。

他道：“那时也不是我躲着她，是我爹不让我见她，将我关在了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