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车

出乎意料的是，黄茵茵竟然没有为难我，只是托付给我一只巴掌大的小黄皮子。

小黄皮子看起来很纤弱，跟寻常那种油光发亮的大黄皮子不太一样，一双圆眼睛幽黑发亮，倒是挺灵动。

“这是黄十七，你照顾它三年，三年期满，我们的约定就算是达成。”

黄十七没有任何特别，但黄茵茵却再三嘱咐，交代我一定要保护好它。

当时，黄十七瞪着溜圆的眼睛，张嘴说了句：“以后，请多指教。”

这小黄皮子看起来其貌不扬，没想到还会说话？

能说话的黄皮子，多少是有点道行的，开了灵智，能跟人一样思考，甚至比人还聪明。

想想以后就要跟这样一个黄皮子过日子，我心里有些发颤，但是我也不敢多说啊，硬着头皮僵硬的笑：“多指教。”

带着黄十七离开荒山，我就跟毛小芳重回东北角的老宅。

老宅周围荒草丛生，草叶没过脑袋，远远看去十分荒凉，两边高低不一的土房破败不堪，透过深草的间隙望过去，只能看见一片阴森森的黑。

原本的宽敞大道也变成了羊肠小道，像是走着走着就会误入荒坟地。

毛小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酷，一直跟着我回到老宅。

“跟我回市里。”一句霸道的话冷不丁落下。

我刚想说，“你让我跟我就跟？那我岂不是太没面子了。”，转头就听见她继续道：“你要走问阴天师的路，就必须走满问阴十八路，这条路上艰险重重，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听到这话，我那原本鼓胀胀的傲气顷刻泄光。

她说的没错，我现在还是个菜鸡，除了开阴眼这点以外，也就跟师父学了个皮毛的东西，以后的本领都得现学现用，想要过关斩将，还得有贵人帮衬。

“你不嫌我是个拖油瓶？”

我揣摩了一会儿，讪笑询问，想要缓解尴尬的气氛。

毛小芳没搭理我，抬着高傲的下脖颈就走向师父的一堆法宝中，顺带挑了几样趁手的宝贝。

“这些就当你给我的酬劳。”

“也行……”

女儿拿老爹的遗物，天经地义，我哪里敢反驳，甚至感觉这都不是什么酬劳。

陈家村是没有办法呆了，当天下午三点，我们就从陈家村坐牛车转镇上坐大巴，准备趁早赶回去。

临走时，我朝着师父坟头的方向重重磕了个头，又给老槐仙也磕了个头，这才毅然决然的离开。

到了镇上时，天色已然大黑。

“奇怪，今天天黑的格外早。”我皱眉看了眼天。

天色阴沉，乌云压顶。

一旁赶牛车的老伯笑了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天阴可不就黑的快吗！”

说到这，他脸色又是一变，赶忙压低声音，“不过最近镇上不大太平，你们就在这等车，我得赶快回去咯！”

我连忙道了声谢，又给了坐车钱，这才在潦倒的公交站牌旁安静等着。

阴雨天行人都着急忙慌的样子，镇上来往不到两三人，神色匆匆走过去，只有在看到我跟毛小芳时，脸上才会露出一抹怪异的表情，像是害怕又像是同情。

“这地方不干净。”毛小芳忽然道。

我打了个哈哈：“有你在，纵使百鬼夜行也无鬼敢靠近。”

“嘴贫。”

毛小芳抱着双臂，风衣下清楚的映出弩弓的轮廓，让我不自觉的想到昨晚。

师父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虽没有机会再报答他老人家，可若是有机会，能把恩情还给他女儿也行。

只可惜现在谁保护谁还说不准。

没过一会儿，远处山路上大巴车摇摇晃晃来到我们面前，“噗呲”一声，老旧的车门打开，难闻的汽油味顿时扑面而来。

这是一辆看着就让人窒息的大巴车，铁皮车身上满是刮痕、凹痕，甚至还有些黑褐色的印记，现如今也跟干巴的泥土覆盖在了一起。

我微微皱眉，也不知道为什么，本能的心里有些厌恶。

“还上不上车！”司机不耐烦的催促，又摁了两下喇叭。

“上，上！师傅您稍等一下。”

我连连点头，戴好口罩，背好装着小黄皮子的包，跟在毛小芳后面快步上车。

刚上车，背后的门就发出老旧的吱呀声，当的一下迅速合上。

我立马缩回手，颇为怨念的看了眼司机，这车门差点夹断我的手指！

顾不上心惊，一股阴凉的风从车尾迎面袭来，汽油味跟不知名腥味混合吹过来，刹那间夺门而逃的心都有了。

“愣在那干什么？过来坐。”毛小芳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我忽的抬起头，瞳孔不由一缩。

车内稀稀散散的坐着十多个人，左边五六个，右边也差不多，平时最不受欢迎的后排座，这会也坐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她长得倒是挺漂亮的，十六七岁，鹅蛋脸柳叶眉的，还有点淡妆，是个美人坯子，不过，我看她不是因为她漂亮，而是她头上的气！

这小姑娘头顶一团黑不溜秋的气团，像是小时候煤窑里大烟筒烧出来的黑烟，贴着她的额头翻腾。

霉运积少成多，就是死气。

这小姑娘要完！

“陈百岁，你可别多管闲事。”

背包里的小黄皮子忽感不安，用抓子挠了两下，压着嗓子，用只能我听到声音叮嘱我。

“你祖奶奶让你跟着我，就得听我的。”

我回过神，压了压背包，示意黄十七不要多管闲事，更是为了以后它少给我找麻烦，在宣誓主权。

毛小芳见我刚才我盯着那姑娘怔了半瞬，冷声笑了，“怎么，小姑娘你也不放过，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牲口。”

“别乱说，别以为你是师父的女儿我就不生气。”

我咂咂舌，压低了声音：“这小姑娘身上有事儿，她脑袋上那么大一团死气，说明快死了。”

听我这么一说，毛小芳脸上的嬉笑没了，眉头皱了起来。

我本来也不想多管闲事，但这车内的低气压实在领人喘不过气。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问阴本来就是救人的事儿……”

我嘀咕两句，还是朝车尾走了过去。

“这位小美女，你这气运不是很好啊，最近是不是霉运缠身？我劝你最好找位大师做做法，不然我给你一道符……”

我摆出灿烂的笑容，跟那小女孩搭讪，又顺便打量了下她的面相。

正常人身上的阳气呈明亮，此女周身却萦绕着股黑气，再加上嘴唇发紫，双眼凹陷，目光呆滞无神，是很典型的霉运缠身，命数出了问题。

女孩似乎很冷，浑身瑟瑟发抖，在听到我说话后，立马抱紧怀中的背包，似乎十分怕人。

她的刘海顺势垂下，落下一片阴影将眼睛笼罩住，无故又阴霾了几分。

要不是她还在喘气儿，我甚至以为见了鬼。

“小伙子，你是大学生吧?”

女孩没说话，她旁边一位穿着整洁的中年男人反倒乐呵呵地说：“我看你也是受过文化熏陶的，怎么这种江湖术士的话也说的出口。”

“丫头你可别被骗了，这种小地方就喜欢糊弄人！谨慎一点准没错！”

男人说完，当即就有人附和出声。

“是啊，封建迷信不可取！”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糊弄人的骗子。”

几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冷清的车内很快热闹起来，说话的大多都是些从市里回乡探望家里老人的子女，平时见多了老人被骗，自然很是愤恨这一行。

不过我也懒得解释，反正该说的都说了，信不信也是他们的命数。

毛小芳眉头微挑，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好像是早就料到了这种结果。

我无奈的耸耸肩，起身朝她后排的座位走去坐下。

车窗外的山林迅速倒退，隔着车窗隐隐能够看见风有多大，黑漆漆的田野间伫立着一个又一个“人形”，那些平时看着有些可笑的稻草人，现在反而很渗人。

大巴车开始盘旋上山，然后才能开到公路下山，弯弯曲曲的山路绕来绕去，足够把人折磨的头晕目眩。

我正准备闭目养神，却被车窗上映出的鬼影吓了一跳！

一张惨白到毫无血色的脸！

夸张的黑青色遮盖住两只眼睛，眼珠子缓缓上翻，露出惊悚的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