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红彤彤巨棺，喜神归位

牛二将自己用药水擦拭一遍，又从行囊中拿出一个书画着符咒的葫芦，像刚才一样，将里面的药水倒入水盆，这葫芦里的药水与刚才的大不相同，无色无味，像清水一样。

实际上，这也是赶尸匠秘制的一种药水，这种药水使用高山上的洁净积雪，取回来化成雪水，以田七为主，辅以当归、藏红花、生蒲黄、赤芍等熬制，与其他不同的时，熬制后，经过多次反复过滤，将澄清的药水长期放置，直到其变得无色无味方可，之所以这么麻烦，这与它的特殊应有用很大关系，因为这药水主要用于喜神还魂之用，如果有过重的气味和色泽，会令主家惊疑，多生事端。

药水取出，牛二取一洁净的手帕，沾了药水，将棺材盖板内板仔细擦拭一遍，然后端坐一遍，等水迹消散。

牛二接着走到喜神跟前，双手合十，对喜神毕恭毕敬地祷告一番。然后掀开喜神宽大的尸袍，掀开尸袍，荷花喜神穿着非常华贵的寿服，面色苍白干吧，双目紧闭凹陷，死气沉沉。

牛二将荷花喜神请到棺材盖板上，荷花喜神静静地躺在棺材盖板上，牛二看着她，忽然心头一悸，自感丹田聚起的精气一弱，脑子一慌神。 牛二大吃一惊，忙端坐一旁，精气安神，手里紧握着雷火木印。一会儿，牛二觉得气定神凝，再次起身，对着荷花喜神恭敬祷告。

牛二将荷花喜神的寿服去除，将手帕沾了药水，为她按摩擦拭。神奇的一幕出现了，荷花喜神经过牛二细致入微的按摩和药水擦拭后，仿佛活过来一样，虽然仍然双目紧闭，但两个眼睛周围眼皮变得白皙丰润，好像冻僵的身体忽然融化一样。

一切顺利，牛二松了一口气，心里轻松起来，还好，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已经发生的即将过去，很快，所有人包括自己，也将与荷花喜神彻底阴阳两隔，融入到各自的世界。

牛二放松下来，觉得有些疲惫，便坐在一旁，稍微休息，接下来，要将荷花喜神的新寿服重新穿好，在棺材里安放停当，就可以完成任务了。 他还是按捺不住地去看荷花喜神。荷花喜神去了寿服，只保留了贴身内衣，经过药水滋润和按摩后，栩栩如生，让老赶尸匠牛二心头不由地又开始乱了……

“梆-－－－梆-梆-梆”寂静的夜里从远方传来四声打更声响，一慢三快，四更天了。今晚打更也比较特别，没听见人声，只有梆响，可能是主家特意的安排。

牛二扭了扭腰身，四更天了，到五更时分，主家的人就会从四面八方钻出来，齐聚灵堂。

牛二看了看荷花喜神，荷花润洁的肌肤和生前一样丰润饱满，肌肤依然软软的弹性正常，这归功于牛二沿途的特殊照料。普通喜神请回来的时候，赶尸匠们是不需要费什么心的，就是归位入殓时候，施以还魂大法，保持归位时候的安详状貌就行了，面对一个死去的亲属，主家也不会太过在意。

荷花喜神大是不同，吴家的地位和金钱，都促使牛二下了十二分的心力，去做好这次请神差事。除了这些之外，牛二心里还隐藏着一个破戒的纠结，在请神回来第一次施加还魂大法，秘药浴体的时候，牛二对荷花喜神有了此生罕有的一次犯戒冲动，他对荷花喜神有了有别于所有喜神的特别情感。这是心肠坚硬如石情感木讷干巴的老赶尸匠平生仅有的意外。

赶尸匠一般十岁之前必须入行，入行后即行走于阴阳相间的世界，与世俗生活渐行渐远，被世人敬而远之，他们自己也有自知之明，知趣地远离尘世。 他们既享受世人的敬畏，也惶惑于世人的隔离，一辈子被人敬而远之，也是一件非常孤独的事情，至于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也就慢慢冷冻起来，习惯了孤寂木呆单调的生活。 所有的喜神，无论贵贱、男女、老少、丑俊，在他们眼里心里，只是一具喜神，只是赚钱的工具罢了。 荷花喜神受到极大的冤屈，惊吓致死，死状是相当惊怖的。给荷花喜神启程换装并施加还魂大法的时候，牛二意外地发现，正常起来的荷花喜神，真的温润娴静，肌肤如玉，生前一定有倾城之貌的大家闺秀。

于是，湘西最老的赶尸匠牛二，难得地心动了一下。为一具喜神心动，这是牛二平生未有之事。此之后一路上，牛二每念及此，皆愧悔无地，悄悄地向祖师爷赌咒发誓，虔心静气，聚敛真气，以捍卫老赶尸匠的基本尊严与能力。一路上每隔三天，均须对喜神施加还魂大法，进行肉体唤醒操作，每次他都提前两个时辰进行安神静养，以便面对荷花喜神，能够处之泰然，再也不敢有丝毫动心。

奇怪的是，一路上确乎不同于普通行程，数次昏昏中意外频发，惊醒后又一切如常，牛二后来想，自己可能心病在身，鬼由心生。总算，如今请神请到假，再有一个步骤，请荷花喜神归位入殓，即告差事完成，可以溜之大吉了。

一想起这些怪事，牛二又忍不住地想尽快离开荷花喜神，离开吴家堡，好像，这点心病依然在他心里牢牢扎根，无法抛散。

“梆”隐约还有梆子声传来，牛二定了定神，好像四更过了一刻了。

牛二起身来，看了看荷花喜神，荷花喜神神态安详，静静地躺在棺材板上。牛二将主家准备的各种寿衣整理了一下，搬起来荷花喜神，准备给她穿上寿衣。

牛二有条不紊地给荷花穿寿衣，忽然，冷不丁与荷花喜神对了下脸，他猛然发现荷花喜神的眼睛好像睁了一下，一个煞白煞白的眼珠子对着他放射出阴冷的光，牛二猛然一惊，一甩手，将荷花喜神扔在棺材盖上，站定身子，定睛细看，荷花喜神有点狼狈地被扔在棺材盖上，一动不动。 两只眼睛，像往常一样，闭着，没有一丝异常。

牛二揉了好几次眼睛，定神再定神，都没发现什么异样。

也许，眼花了，心乱了，如此而已。

牛二将随身准备的法印、铜符等物挨个摸了一遍，法印依然温润如玉，铜符依然硬硬地坚强，他定下心来。苦笑一声，真是可笑，吆了一辈子喜神的老赶尸匠，居然也有胆怯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