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位喜神，来历在湘西已属不凡

一样的路，一样的夜。牛二一行缓缓前行。

行走间，牛二不时地回头瞟一眼喜神，拿了串铃的手，碰一碰胸口处的铜符，铜符沉甸甸的，硬硬的，好像后背的脊柱上加护了一根铜柱，腰板有力了许多，心不再忐忑，能够冷静地面对一切的邪祟妖魅。

“叮——”

“咣——”

小阴锣凄清的响声，轻轻回荡在山间。

一连前进了两个时辰，牛二没发现任何异样，心里安静了许多，更有自信了。

又到了五更打店时辰，往前不远就是一家死尸客店，一夜无事，牛二心里放松了许多。

他觉得有点疲倦，揉揉眼睛，却看见前边不远一团白影，一动不动。

牛二一下子醒了醒神，将串铃要了一连串，然后快速塞在腰间，顺手拔出桃木剑。

“二爷，怎么了？”身后尸体架子里的疤瘌棍着急地问。

“别动！”牛二定定神，沉声回答。这点定力还是有的，他知道自己如果慌张，那疤瘌棍就敢扔了喜神窜出来，这趟行程就算完蛋了。

赶尸行有赶尸行的规矩，不能安安稳稳地把喜神成殓安葬，而且喜神也不能损伤，让主家看到喜神损伤，不仅要不到钱财，说不定还会往死了打一顿，更重要的是，在民间传开，基本这赶尸匠的职业生涯就算结束了。

牛二两眼死死地盯住前方的白影，大约有十丈远近。

他强自镇定心神。

“叮——”

“咣——”

“叮——”

“咣——”

小阴锣的声响更脆亮了些。

忽然，那白影蠕蠕而动，然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和一个中等身材的人一样。

牛二这下有点慌了，他知道，那白影不仅存在，还能活动，在这个时辰，在如此偏僻的山道间，不是劫道的贼人就是鬼魅邪祟。

如果是劫道的贼，那倒不怕，碰见了赶尸匠，劫道的贼多半会悻悻回转，再恶的贼，也不会动喜神和赶尸匠的钱财。贼人也是人啊，是人，就必须考虑后世轮回考虑生死阴阳，这也是湘西盗贼们默守的规矩。

赶尸遇贼，牛二是不止一次了，这点他心里有数，在整个大湘西，也没哪家山寨的贼人愿意与牛二爷过不去。

要是邪祟，那就另当别论，赶尸生涯中，也碰到过虚虚实实的邪祟妖魅，这些东西说不清，只能碰上啥事了结啥事。

邪祟妖魅之说，要是有，还真没当面碰上，交手过招。要说没有，总是有影影绰绰的东西，不时地闪出来闪过去。终究艺高胆大，也没被邪祟东西伤着过。

赶尸匠走在人鬼阴阳之间，其实本身对鬼魅之说，也是敬而远之，不愿近身不愿得罪。

不管是贼还是妖祟，牛二都只能迎上去，以静制动。他镇定心神，继续以稳定的步伐，向前走，不紧不慢，不疾不徐。

他的眼睛，一点没有放松警惕，关注着白影。那白影也不紧不慢地起来，向牛二迎了过来。

牛二见对方一点也没犹豫，心里渐渐紧张起来。一会儿，白影还有五六丈的样。牛二纳闷了，分明是个人。

牛二估计，也许是个贼，心里反而坦然了些。照旧轻敲小阳锣，这时候的锣声，又有了不同的作用。牛二希望对方听到锣响，闪避一旁，不要惊扰了喜神。于是，他不由地加重了敲锣的力度，提高了频率。牛二还提高嗓音：“喜神回府，四方勿扰，急急如律令！”

谁知，那白影没有任何迟疑，还是迎面而来，这倒让牛二吃了一惊，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眼看着还有丈把远，看清了，是个白袍男人，冲着牛二走了过来。牛二纳闷又紧张地盯着对方，连小阴锣也忘了敲了，怔在当地，搞不清楚来人何意。

牛二正愣怔间，那白袍男人却跪了下来，抱拳对牛二说:“您老可是牛二爷？”

牛二见来人并无恶意，心里一宽，但顾不上回答，先回头来，桃木剑对着喜神胸口一戳，喝一声“住下”，那喜神立时驻足，呆立当地。

牛二安顿好喜神，走向白袍男人，抱拳问：“夜静更深，足下为何拦路。”

白袍男人没直接回答，仍问：“您老可是牛二爷？”

牛二点头道：“小老儿正是牛二。”

白袍男人忙对牛二磕了个头，又对喜神磕了个头。方才起身，道明来意。

原来，此人是吴大善人的老家人吴风，因为荷花娘家为当地显宦，在湘西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可是独霸一方，对治下百姓有生杀予夺之权。吴天明不敢稍有得罪，他听说，荷花早逝消息一传进去，荷花的老娘亲府上的老太太立时昏死过去，荷花的五个娘家兄弟个个操刀弄枪，欲找吴家麻烦。不管怎么说荷花在自家府上遭此横祸，吴家是有愧在身的。吴天明亲自上门道歉请安，才安抚下来。好在吴天明与荷花的爹爹，年轻时即义结金兰，有桃园结义之情，才慢慢缓了下来。

即便如此，荷花的葬礼，是马虎不得的，作为家大业大的吴大善人，钱财、排场这些，都可以尽其所能安排好，唯有荷花尸身不能有差，也非己所能控制。

这事关荷花娘家是否满意，也关乎吴家家宅是否平安子孙能否通达。

虽然，吴天明花了大钱请出湘西最有名望的赶尸匠牛二出山请神，但还是心有忐忑。

为提前准备，估摸着时间，提前五天就在五十里外的山道上侯着

，做好迎候准备，即便路上出点问题，也可早做打算。

牛二这才放下心来，五十里地，这山间小路行走，最快也需要三天时间。牛二提前将迎接喜神的各项准备工作，一一交代给吴风，并请吴风回报主家，喜神一路安好，定能如期回家安神。

吴风是个精明人，知道荷花在吴府的地位，他用心地记下牛二的嘱咐，然后对着喜神磕头请安，之后快速消失在回吴府的路上。

湘西赶尸，夜深人静之时才上路，五更打店，这本就是为分隔阴阳，免得生人打扰喜神，也免得喜神惊扰人间，阴阳不分，纠葛不清。

也因此，偶尔有人见到喜神赶路，无不远远躲避，敬而远之，即便对面绕不开，也轻手轻脚地溜边快走，万不愿打扰了喜神赶路。

牛二见吴风走远，想到喜神即将归位，有别于以往心胸放宽，此时反多出几分烦恼，这几分烦恼只有他自己知道。

再往前不远，就有一间死尸客店，牛二轻叹一声，恢复常态，向后吆了喜神，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