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扎纸人

我所从事的职业，是生活中随处可见，却又暗藏神秘的，扎彩匠。

 纸人纸马，灵幡纸钱，凡是白事儿上用得到的纸活，我无一不通。

 这门看似普通的手艺，却让我见识到了太多阴阳诡事。

这头一桩，就是从我奶奶出殡那天开始的。

 我叫陆子离，半夜子时出生，生下我之后，我娘就离开了人世，我爹受不了刺激，变得疯疯癫癫，当天夜里就从家里跑了。

 因为我的出生，整个家支离破碎，所以，我奶奶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

 养我这么多年，奶奶一直念叨，说我是个八字极阴的扫把星，可她对我还是不错的，典型的嘴硬心软。

 我的生辰八字全都属阴，命格很不好，容易半路夭折，但奶奶用她自己的本事，还是把我养大了。

 她就是村里的扎彩匠，这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据说传女不传男，从小到大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奶奶要把这手艺传给我。

 直到三年前她去世的那天晚上，才告诉我实情。

 那天夜里九点左右，奶奶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这个干瘦的老太太一个人把我养大，吃了多少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看到她病怏怏的样子，我心里很难受，她嘴唇干瘪，我端着一碗水，随时准备喂她。

  奶奶有气无力的跟我说：“三牛，把床底下的箱子搬出来。”

 ”行，这就去！“我答应了一声，就蹲下身去，找那个落满灰尘的皮箱子。

 三牛是我的小名，平时只有奶奶这么叫我。

 这箱子我小时候就看见过，奶奶一直不让我动，有一次我想偷偷的看看箱子里有什么，结果正好被奶奶撞见，她二话不说的打了我一顿。

 奇怪的是，我碰了箱子之后，生了一场大病，在床上躺了足足半个月，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动过这箱子。

 把箱子从床底下拉出来，棕红色的皮箱子上布满了划痕，划痕周围落满了灰尘。

 奶奶看到这个箱子之后，眼神很复杂，跟我说：“三牛啊，我这命数，也到头了，活不过今晚，你把这箱子打开，我跟你说点事儿！”

 “啥？说啥呢你，咋就活不过今晚了！”我埋冤了一句。

 之前我要是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她肯定会把我臭骂一顿，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她眼神复杂，面带微笑的看着我。

 一句话都没说。

 这么认真的告诉我这句话，难道，今晚她真的要大限将至？

 奶奶做了一辈子扎彩匠，人们都说她有些通阴阳的本事。

 所以听她这么说，我心里很难受，奶奶是我唯一的亲人，养了我这么多年，这份感情一两句话是说不出来的。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蹲下身去的时候偷偷擦了擦，不想让奶奶看见我这副样子。

 把箱子的锁头打开，拉开锈迹斑斑的拉链，打开的一瞬间，我就闻到了一股发霉的味道。

 箱子里是一个老旧的门幡，还有一本老书。

 门幡是我们这边办白事儿时必须用的东西，家里有人过世的话，需要把这个幡挂在门口，这样村里人就知道这家有人去世了。

 一根木棍，上面挂着白纸，我数了数上面的白纸，一共有八十张！

 用多少张纸，是有讲究的，比如家里的老人六十岁去世了，那就要在六十的基础上再加上一张，敬人，然后敬天一张，敬地一张，天地人各一张，也就是六十张再加上三张，一共是六十三张白纸。

 可是，奶奶今年刚六十七岁，按理说门幡上应该有七十张纸，也就是说，这个门幡并不是奶奶的。

 想到这儿，我心里就舒服了不少。

 可是，奶奶跟我说：“行了，三牛，别数了，就是八十张，那个门幡，是我的！”

 我赶紧站起来，说：“不不不，绝对不是你的，你的门幡应该是七十张，这儿还多出来十张呢！再说了，这箱子我从小到大就没见你打开过，将近二十年了，难不成，你二十年前就知道自己今天要死？”

 奶奶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瞒你了，我确实知道，我能活到七十七！”

 我松了口气，说：“就知道你吓唬我……”

 “没吓唬你，按理说，今天应该死的是你，我想尽办法，给了你十年寿命！所以，今天，我活不成了！”奶奶跟我说。

 我愣住了，问：“你……什么意思？”

 奶奶虚弱的说：“你八字极阴，而且命格特殊，活不过三分甲子，一个甲子是六十年，三分甲子，就是二十年，你今年刚满二十，我实在是不忍心看你这么年轻就咽气，所以，给了你十年寿命！”

 “这，不行，我，我不要，我死，我死也不能让你死啊，你……”说到这儿，我便开始哽咽。

 “别哭，你是大小伙子了，咱不哭……这扎彩的手艺，传女不传男，但你出生之后不久，我就知道你活不过三分甲子，所以，就直接把扎彩的手艺传给你了！”奶奶说。

 “别说了，我不能让你死啊，有没有什么办法，快跟我说，我去办啊……呜呜……”我一着急，哭了出来。

 奶奶摇了摇头，告诉我：“没别的办法了，这事儿回不了头。三牛，你听好了，咱们这一行，不仅仅是糊个纸人纸马那么简单，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关系到你十年之后能不能继续活下去，一定要记住！”

 我擦了擦眼泪，奶奶给了我十年寿命，我不能让她担心，跟她说：“我一定记住！”

 “行，咱们这行，给人扎彩，给鬼扎衣，做那些办白事用的纸人纸马，只是咱们吃饭的手艺，你现在也只会这些，但真正给鬼扎衣的本事，全都在那本老书里，你一定要在十年之内，把那本老书给看懂，不然的话，十年之后，你就活不成了！”

 “十，十年……什么叫给鬼扎衣啊！我，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我问奶奶。

 “简单点来说，就是帮鬼办事儿，鬼扎衣可是门很高深也很危险的手段，活人能穿，鬼也能穿，但到底怎么用，就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说到这儿，屋里的灯忽然灭了。

 “咣当”一声，窗户被一阵阴风吹开。

 我被吓了一哆嗦，赶紧把灯重新打开，可是，在打开的时候，奶奶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她躺在床上，气息微弱，面如死灰，没有一点血色。

 怎么会这样，刚才还好好的，这么一瞬间就……

 奶奶动了动嘴唇，用气声跟我说：“来接我了，我得走了，三牛，听好了，我的白事儿，你要这么办！第一，送门幡的时候，不管遇到谁，都要跟着走，到时候，他会让你买个碗，第二，过程中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不能跟任何人说，第三，办完事儿之后，你要去讨饭，讨百家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