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虫蛊

当听到阿珍嘴中这三个字的时候，我祖父瞬间犹如五雷轰顶，整个人一下子惊懵了，来宣威之前，曾与王大谈起巫蛊之术，亦知蛊术之可怕，没想到自己如今竟然中蛊了！

“她……你……你祖母是蛊女……这……她怎么会给我下蛊……我可是……救了阿嘎多……这……你是她孙女，一定知道她下的是什么蛊的……你想想办法，让她给我解蛊……求她老人家……”

我祖父纵使历遍大江南北，见过不少人间生死事，此时亦是慌了，说话的声音也颤抖断续起来。

“是蛇蛊。那日我与我祖母争吵亦是因为此事。蛇蛊很毒，需定期以血肉喂养，若到期吃不上血肉，养蛊之人便会遭到反噬，被蛊蛇食之。中蛇蛊之人，七天之后开始出现腹部胀痛之感，腹中便会出现一窝小蛇。这些小蛇会以中蛊者的精血而食，将中蛊者五脏啃噬一空，一般中蛊之人等不到腹中小蛇啃噬肝脏便因痛苦难忍选择自己结束生命……我解不了我祖母的蛇蛊。”

阿珍说到后来，整个人亦黯然不已，我祖父听她说到解不了蛇蛊，心中也凉了，但还是说道：“能不能求求你祖母，她一定有办法的。”

阿珍黯然的摇了摇头道：“我祖母她解不了蛊的。而且据南疆传说蛇蛊之毒仅次金蚕，世间无解。”

蛇蛊之毒仅次金蚕，世间无解！

我祖父喃喃着这句话数遍，整个人像着了疯魔一般。

死亡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而更加可怕的是在等待的过程中还知道要经历怎样一个痛苦的过程方才死去这才是真正的可怕。

“二哥，是阿珍留你在此，才害你中了我祖母的蛊，阿珍愿赔二哥一条命，随二哥一起赴死。”

阿珍说着就将手中的匕首往自己的脖颈上抹去，我祖父大喝一声“你干什么”随之一巴掌打掉了阿珍手中的匕首。

翌日中午，我祖父给家中写了一封信，说是信不如说是遗书，可信是写好了我祖父左思右想还是没有寄回去，一把火烧了，我祖父怕我祖母收到这封信后支撑不住，与其直接告诉她自己死在了异乡，不如给她留个念想。

我祖父告诉阿珍阿嘎多的病在接下来的几日里要如何调养用药方能痊愈。自己想趁着还有七日的光阴去外面走走。

阿珍愧疚不已，我祖父安慰她道生死有命，怨不得她，临了为了不让阿珍太过愧疚，我祖父对阿珍道：“你若心中过意不去，就把你这匹青海得来的逐燕驹送与我以表歉意了。”

阿珍含泪点头应下，又对我祖父道：“二哥，我问过族中一位老叔了，他是我们这里最有智慧的人，他告诉我从阿都一路向南，去红河州有个地方叫禤罗，若能找到禤罗江，遇见禤罗江神女或许她能解你身上的蛇蛊。”

阿珍说到最后，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她自幼足迹便踏遍南疆，哪里见过什么禤罗江，更别提传说之中的禤罗江神女了，说这番话阿珍亦不过是想给我祖父一个活下去的期许，也骗骗自己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难受罢了。

我祖父当然知道阿珍的心思，扬着马鞭对阿珍道：“好，我会去禤罗找禤罗江的，你和阿嘎多好好的，好好经营你的马队，说不定你我兄妹还有再见之期。”

我祖父说完，马鞭轻策，一人一马离开了阿都乡，朝着红河州信马而去。在阿庐古洞玩了三天，打听了许多关于禤罗江神女的信息，却一无所获，我祖父随之又来到弥勒市锦屏山，于此地逗留几日，依旧没有打听到关于红河州禤罗江的任何信息。

彼时我祖父开始进食日少，而且即使进食，大多皆呕吐了，当晚我祖父下了锦屏山，心中知道定是那蛇蛊开始犯了。

翌日，我祖父在锦屏山下，遇见一人，这人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穿一件粗布马褂，光着一双膀子，背一个旧木箱子，在那旧木箱子及这人腰间全是衔环的草绳串满了一个个鸡蛋。

这人在路中将我祖父拦下，对我祖父售卖起他的鸡蛋来，我祖父本因蛇蛊之害心中烦忧，不想鸟他，可鸡蛋串着卖倒还是第一次见，因此出于好奇和各种原因，我祖父解囊买了一串。

其间闲聊，这背着旧木箱子卖鸡蛋的汉子道他是元阳一带人氏，乡人唤做阳三，因家中余钱不足以应付日后开销，遂做起这卖鸡蛋的买卖来。

阳三问我祖父何所去，我祖父遂向他打听起关于禤罗江的事情来，听我祖父话毕，阳三诧异问道：“你寻那禤罗江作甚，我自幼生长于南疆，足迹虽未遍历红河州，可自小亦未听说过有禤罗江一说。”

我祖父听完阳三这话，心中更加失落，随即又对阳三道：“不满三哥，我中了蛊，而且是蛇蛊，找不到禤罗江，我就死了。”

阳三一听，面色微微一惊，随后道：“小陈你莫要诓我，我长于南疆，亦听闻过一些蛇蛊传闻，这蛇蛊分阴蛇蛊和生蛇蛊，中阴蛇蛊者三十日必死，药石无医，中生蛇蛊与阴蛇蛊差不多，七日之后蛊在腹中成型，初长两三寸，肆乱跳动，吃肉方止……”

我祖父将自己这些时日以来身上发生的情况都对阳三说了，阳三对我祖父道：“照此看来，你中的应该是生蛇蛊，多吃血肉，或许能减少一些疼痛，延长些时日。”

我祖父想反正都到了这般地步，便听阳三一言试上一试。

阳三提议道自己反正都是走江湖做买卖的，又是本地人，不忍看着我祖父就这般死去，愿与我祖父一起寻找禤罗江。

若能找到我祖父即捡回来一条命，他阳三也为后辈儿孙积一份功德。

我祖父想不到他一个矮小黝黑的汉子，心中却有这般大义，不由得感激涕零，阳三摆手对我祖父道：“小陈你不必如此，都是出门在外的江湖客，莫说是你就是寻常任何一人，凡我阳三遇见了，能力所到之处，也要伸手帮上一帮。”

至此我祖父与阳三携路同行，往屏边方向走，自从那日进食受阻之后，我祖父进食越来越少，腹部亦出现了阳三所说那般情况，我祖父忆起阿珍之言，恐是腹中已经出现了一窝小蛇。

已至后来，我祖父喝口清水下去，腹中便是一阵刀滚肉般的剧痛，阵阵剧痛之后，这口清水亦吐了出来。

阳三对我祖父道这种情况得吃血肉。

说来也奇怪当晚阳三掏钱，买了一只鸡，将半碗鸡血让我祖父喝了后，我祖父不再呕吐，疼痛亦减轻了不少，阳三将半只生鸡一并与我祖父吃了。他也不生火，茹毛饮血的吃了剩下半只鸡。

我祖父诧异问道：“三哥又没有中蛊，为何不烤熟了吃。”

阳三咧着带血的嘴对我祖父道：“我阳三岂能看着小陈吃生的自己吃熟食。”

我祖父只是感激，至此一路前往屏边，皆是阳三为我祖父买血食，两人茹毛饮血的过了七八天。

那日傍晚时分终于踏进屏边，我祖父因腹中剧痛难忍半步不得行，只得在山路边一座破旧土司庙中落下脚来，刚进土司庙，我祖父还没动作呢只听身旁“咚”地一声响，阳三直接一个跟斗栽倒在了地上。随即全身不停的抽搐起来，嘴里不停有白泡冒出。

我祖父大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去扶阳三，阳三只断断续续的道：“小陈……不用扶我……我这是祖上留下来的痼疾，一会儿自然好了。”

他满嘴方言，我祖父却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楚，蹲下身去，刚想扶他只觉这剧痛突地窜上头来犹如针扎，一个趔趄即栽倒在地，身上犹如有千万只小蛇在爬行撕咬，奇痛无比。

这奇痛真是入骨入髓。

“阳老三，你这痼疾怕不是祖上传下来的吧，似你这般信口黄牙乱说，哪天双腿一蹬下去了你祖宗可饶不得你。”

就在此时，那土司塑像背后，转出来一人，这人一身破旧衣服，浑然像个乞丐，脚下踏一双浅帮草鞋，手中好像捏着一条长蛇，头上戴着一顶草帽，昏暗的土司庙中只能依稀看见他脸庞轮廓看不清楚容颜。

地上的阳三抽搐着对这土司塑像背后走出来的人道：“王勇，老子死了你也活不了，如今人我给你带来了，可以把我身上的蛊解了吧。”

我祖父听到阳三这话，不由得大惊道：“三哥，你也中蛊了！”

戴着草帽的王勇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地下的阳三对我祖父道：“ 他没中蛊你能到这儿来。你真是有趣，被人卖了还叫人三哥，有趣。”

我祖父不明就里，根本不知道他们口中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自己是为了寻找禤罗江才到这里，与他们又扯上了什么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