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湘西三邪之落花洞女

我父亲十二岁那年，我祖父带着同村的陈八斗前往湘西办事。经泸溪进入岩门古寨。

古寨之中全是干阑式建筑结构的吊脚楼，有独吊式，二屋吊式，以及四合水式等多种结构。

其间檐角飞展绵延数百里之远。

我祖父和陈八斗当时走进岩门古寨路口的时候，已是黄昏霞染，金色云霞犹如圣女身上的薄纱般笼罩着这座奇山异水之下的古寨。

约摸继续走了十几分钟，两处夹山，奇险峻逸，中有一条小河汨汨流出，形成一处山间古涧，有湘水侬音自涧中飞出，甚是动人。

沿着这条古涧往前面走，便看见一群湘水女儿家正在涧边浣衣，她们身上的服饰流光溢彩，明艳照人，皆是融合了织、绣、挑、染等手工艺精心制作而成的苗家服饰。

陈八斗看着这俊秀奇山之下的这群女儿家，兀自痴了。

末了陈八斗对我祖父道：“陈二哥，都说苗疆女子专情，容貌奇美。若能在这其中娶一个当媳妇儿，那真是我陈八斗九世修来的福分嘞。”

我祖父玩笑道：“若这趟顺利，此间事了，二哥就给你讨一个‘湘水姑娘’回去当老婆。”

进得古寨，出来迎接我祖父和陈八斗的是一个阳光灵动的苗家姑娘“阿音。”

阿音头戴银冠，冠上有牛角银饰及其他精美绝伦的挂件纹绣，着一件红色云肩式坠银刺绣上衣，下穿一条百褶裙。面容秀美，身段玉立，双目溢彩夺人。

若这湘西群山之上常年萦绕的云雾那般，使人迷醉不已。

我祖父和陈八斗在古寨之中逗留十日，事情圆满结束。

然因酷爱这方山水，酷爱这湘西人家，我祖父和陈八斗选择在寨中多逗留了些时日。

光阴若白驹之过隙，转眼之间我祖父和陈八斗在古寨之中已经过去数月，这数月之中我祖父二人多受阿音照顾，与阿音身上情分最重。

那日黄昏，阿音突然从外面小跑回来，扑到我祖父身边嚎啕不已，我祖父和陈八斗怎么哄也哄不好，待阿音哭得累了，声音逐渐小了，我祖父方才拍着她的背道：“谁欺负咱们阿音了，给二哥说说，二哥提弯刀砍他。”

阿音抽泣着对我祖父说道：“阿凤姐姐被洞神看上了。”

洞神是谁？是什么人？难道是他看上了你阿凤姐姐，你阿凤姐姐没有看上他，他想抢人？

这还了得，我祖父那钢直的性子，怎么会任人欺负到阿音头上来，叫上陈八斗，别上一旁的弯刀，大步就下了楼。

阿音追了下来，死死拽住我祖父道：“不是的，二哥你听我说，洞神不是人，而是古洞仙神，我湘西人家的姑娘或某一日某一时从古洞山间经过，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古洞，便被洞神相中。回来之后开始变得恬静………”

我祖父和阿音一起去看阿凤，果然如阿音所说那般，阿凤整个人变得安静了下来。

虽然阿凤平日里性情纯和，也喜恬静，可是这突然安静得像是变了一个人的阿凤着实让我祖父心中很不是滋味。

阿凤越发喜欢独处，屋子里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像是闺中新娘等待自己的夫君前来迎候自己一般。也不怎么吃饭，面色逐渐灿若桃花，眼眸晶亮若九天之星辰。

我祖父不信什么洞神，只觉得阿凤一个心性纯和，善良美丽的姑娘，若就这样祭了洞神实在可惜。

奈何我祖父再怎么能耐亦不过是一个异乡客，而“落花洞女”已成湘俗，凭我祖父一人终难更改。

可我祖父疼惜阿音，不忍心让阿音看着自己的姐姐就这样死去，肚子里寻思了千方百计之后，终于我祖父对阿音道：“阿音，寨子里有没有德高望重，有德行，有文化见识的长辈，或许他能有办法。”

经我祖父这么一提，阿音恍然若悟，带着我祖父找到了古寨之中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寨主。

老寨主知道我祖父和阿音的来意之后，杵着手中那条盘枝龙头拐慢慢踱到了窗边，俯瞰着整个岩门古寨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岂不知，洞女乃是一宗人神错综的悲剧，只是祖宗留下的矩制岂可自我手中断绝。”

阿音苦求道：“四爷爷这个寨子里属您辈分最高，德行最重，阿音求求你救救我阿凤姐姐吧，阿音不能没有姐姐。阿音求您……”

老寨主看着声泪俱下的阿音，终是爱怜的将其扶起，声色沙哑的对阿音道：“这个古寨之中，四爷爷最疼的也是你姊妹二人啊，阿凤被洞神看上，四爷爷心中亦不好过。办法倒是有一个，那就是有人能够给阿凤一个完美幸福的婚姻，只是……”

老寨主说到这里之后，声音也哑了，整个人怔怔的，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阿音哭道：“只是什么？四爷爷您说啊，怎么样才能救我姐姐。”

老寨主缓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克制住眼眶里的泪水，哑着嗓音道：“只是被洞神看上的女子，谁还敢娶。洞女到头，终是一死啊……”

洞女到头，终是一死啊！

老寨主的叹息，犹如一记催命的重锤一般，狠狠敲击在我祖父和阿音的心中。

自打从老寨主那里回来之后，阿音就好像是得了失心疯，逢男子便上前询问：“你可愿娶我阿凤姐姐吗？”

古寨之中所有人都说阿音疯了。唯有我祖父和陈八斗这两个异乡人明白阿音是多么的想留住她的阿凤姐姐。

遗憾！

虽然阿音不顾一切的想要留住阿凤，但是那天清晨阿凤还是安静的含笑死去了，家人没有给阿凤办葬礼，而是举行了非常隆重的婚礼，整个寨子的人都来了。

阿凤坐在一顶华丽的花轿之中，被众人抬到了古寨不远处的一个山洞里。

至阿凤去后，阿音原本一个阳光灵动的姑娘，突然变得抑郁起来，没有了之前那般灵气，陈八斗想尽了各种方法逗她，可她就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一日，阿音突然想上山采野味，我祖父和陈八斗两人陪她进了山，傍晚回来之后，阿音经过一处古洞之时怔怔的看着古洞愣了好一会儿，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变了。

阿音也开始变得喜欢独处起来，开始收拾屋子，一个人在楼上长坐。面色若阿凤那般变得灿若桃花，眼眸亮若星辰。

本来我祖父两人想着出门日久，准备归乡的，看着阿音这般我祖父和陈八斗也不敢走了。

我祖父闲暇之余就去和阿音说说话，陈八斗也一直想尽办法的惹她开心。

时间一天天过去，阿音再不下楼，也很少见我祖父和陈八斗，我祖父再次找到了老寨主，老寨主的一句话让我祖父和陈八斗这两个铁骨铮铮的男儿汉都震寒了。

阿音这是随了她阿凤姐姐的命被洞神看上了。

阿音成了落花洞女。

而洞女到头，终是一死啊！

我祖父和陈八斗恳求老寨主救救阿音，可老寨主望着黄昏之下的岩门古寨，许久之后憋出一句：“试问泱泱湘西，谁人敢娶啊。”

“我敢娶，我陈八斗敢娶阿音。这辈子我一定对她好。”

这时候，我祖父身边的陈八斗忽然一下子跪倒在老寨主面前，铿锵有力的说道。

老寨主看着他，一双浊目里蓦地绽放出一抹异彩，手中的盘枝龙头棍在地上清脆的敲了两下看着陈八斗道：“后生，你真的不惧洞神，愿娶阿音为妻。”

陈八斗一个头磕在地上坚定的道：“愿意，陈八斗一口唾沫一个钉。”

老寨主抚了抚颔下长须，苍老的面容之上多了些红润，他看着陈八斗道：“如此这般便好办了，你乃异乡客，祖宗留下的矩制也约束不得你。即是这样，你和阿音早些完婚，之后你就带着阿音归乡去吧。但老汉丑化说在前头，我视阿音若亲孙女一般，若日后你对阿音不好，老汉绝对不会放过你。”

在老寨主的操作之下，陈八斗和阿音很快完婚了，当然这其中也是波折不小，有人道陈八斗抢了洞神看上的阿音会给寨子带来灾祸。

不过无论有多少事端，有多少纷纭言语，这次都被老寨主这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子压了下去，总体来说结局还是美好的。

婚后，阿音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我祖父也寻思着归乡之事了。至于陈八斗，我祖父玩笑他道：“不如做了这上门的女婿，一辈子与阿音在这古寨厮守一生，亦不失为一件美事。”

陈八斗自是愿意的，然心性淳朴，聪明灵动的阿音却道：“按照我们华夏的习俗，我自是要和八斗哥一起回去的。”

月末，我祖父携陈八斗和阿音一同离开了岩门古寨，出泸溪，经辰溪县。

那日因赶路匆忙，错过了宿头，直至午夜时分，终于在荒野山林之间，看到了一束昏黄的灯光。

“是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