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玄猫通灵

易经有载，玄猫通灵，能识阴阳，见鬼神、震邪灵。

民间亦有传说，黑猫有看见亡魂，预知生死的能力。

我祖母曾经养了一只大黑猫，这只黑猫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在小楼的檐角上晒太阳，有时候会弓起身子伸个懒腰，咧嘴龇牙的样子，倒还真有三分虎威。

一日午夜，祖父祖母在院子里话家常，檐角之上的黑猫忽然叫了起来，一声接一声，像是屋前屋后有什么东西。

我祖父打着灯左右巡视了一番，并未见异样，那时候我爹还小从屋子里跑出来对我祖父道：“爹，咱家小黑是不是怀孕了。”

我祖父气得笑骂道：“滚屋里看书去，小黑是公的怀什么孕。”

我祖母捣鼓着手里的活儿，对我祖父道：“都说狗来富，猫见孝。小黑这么反常，我最近这个眼皮子也老是跳，经常打瞌睡。乡里恐怕是要死人了。”

我祖父道：“也许吧，都说玄猫通灵。只希望不要死了青壮汉子才好。那些七八十岁四世同堂的死也无妨了。”

随即我祖父又对我祖母道：“你眼皮子经常跳，总是打瞌睡。应该是太累了。这家里家外的都靠你张罗，也是够辛苦的了，定要顾好自己才是。”

我祖母道：“你只管挣你的钱，养活咱娘三就是，家里家外的用不着你一个大男人操心。”

我祖父得意一笑，打趣道：“当初那辆自行车车轱辘就没白蹬嗝屁。”

几日后，我祖父从外面回来，刚到乡口，就看见乡口扬起了魂幡，几个青壮汉子正在另一面魂幡下捣鼓着。

“干啥呢，你们几个瘪犊子玩意儿，我这刚刚出去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没事儿捣鼓这玩意干啥。”

我祖父看见高高竖起的魂幡之时，心中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可还是想听这几个汉子回上一句乡里太平无事。

魂幡之下走出来一个壮硕汉子王五对我祖父道：“陈二哥，赵生死了。”

我祖父一听，心中突然涌上百般滋味，略微回想一下对王五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赵生不是刚刚结婚半月吗？那么年轻怎么说去就去了。”

王五对我祖父道：“天道无常，命无定数。谁知道呢。要说赵生两腿一蹬，双眼一闭去了倒也干脆，只是可怜了它那小媳妇，胸前的红花都还没摘呢，就换成了白花，刚进新房就守了活寡。”

魂幡之下的另一个汉子孙三道：“谁说不是呢，听说他那小媳妇刚怀上，娇妻幼子，着实悲人呐。”

我祖父径直来到赵生的家，只见赵生家门口人流拥挤，路口之上放置了一个火盆，里面的冥币还未完全烧为灰烬。

我祖父走进赵生屋子里，只看见一个好好的汉子，此时就那样直挺挺的躺在停尸板上，旁边一个年轻妇人一身孝服，哀泣不已，正是赵生妻子徐芳。

“陈二哥……”

徐芳看见我祖父，抽泣着往旁边让了一点。

我祖父面色沉重的看了看赵生的尸身，压着声音道：“怎么回事。”

徐芳哽咽道：“今早去江边捕鱼，就这样了，早上我还叮嘱他早点回来吃午饭。可他就是这样回来的，陈二哥我命苦啊……”

徐芳说着悲从心起，兀自又流下泪来，我祖父扶起徐芳，简单安慰了一下。之后大步走出门来，冲着赵生家门外那些站着的男女老少喊道：“都站着干嘛，来几个有力气的汉子，先把灵堂支楞起来。”

按乡俗，逝者要在家中停丧七日，七日之间得有人守灵。

乡中龄高德重的老人会在逝者的棺椁之下点上一盏七星灯。

守灵人不仅要为逝者守灵，还要保证这盏七星灯七日不灭。

开始几日，都是赵生妻子徐芳为赵生守灵，时间长了徐芳也支撑不住，而且徐芳曾不止一次的告诉我祖父，这些日子里半夜之时常听见猫叫声，有几只猫在一只大黑猫的带领之下，经常在屋子周围乱转。

她一个妇道人家，着实有些害怕。

我祖父想想也是，得有一个人陪一下徐芳，即使不害怕，常人熬个七八天也是熬不住的。

我祖父想着自己留下来多有不便，于是找了赵生本家一位伯叔祖一起，两个人留下来陪徐芳为赵生守灵。

徐芳伤痛丈夫离世，熬不住也拼命熬，在赵生棺椁旁铺了一张草席，守着棺椁之下那盏七星灯。

第七夜三更天时分，我祖父和赵生本家那位伯叔祖都有了些困意，迷迷糊糊在棺椁旁打瞌睡。

“喵呜！”

“啊！”

浑浑噩噩之中忽然一声凄厉的猫叫声夹杂着徐芳的惊叫声先后响起，惊醒了我祖父和赵生本家那位伯叔祖。

我祖父从地上惊起，便看见家中那只大黑猫从赵生棺椁之上一跃而过跳到了棺椁头部，我祖父三人急去赶它，它从棺椁上纵身一跃，跳到房梁上嘶鸣了几声，消失在了夜色里。

我祖父三人回过头来检查灵堂，才发现棺椁被刚刚这一弄，打开了一半，赵生竟然直愣愣的从棺椁之中坐了起来。

“啊……”

徐芳一个初为人妇的女子，直接被吓得面容失色，指着坐起来的赵生哑着嗓音惊叫了一声硬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赵生本家那位伯叔祖老眼睁得溜圆，大喝道：“诈尸了！猫惊尸，快去请法师来。”

我祖父看着突然坐起来的赵生脸上的尸斑已经开始腐烂，遮尸的白布也掉落下来，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门外。

我祖父初始之时也是惊怵了几秒，随之很快冷静下来，他走到已经吓得失神的徐芳面前，挡住赵生对徐芳道：“弟妹你听叔祖的先去叫法师。这里我门两个会看好的。”

徐芳愣在我祖父身后几秒，突然扑到棺椁之上来哭着对赵生道：“丈夫突然惊起，定是心中有未完之事，丈夫若泉下有灵可托梦告之。徐芳定会帮你完成。徐芳定会诞下腹中孩子，好生护养，育他成人。”

徐芳话音刚落，赵生的尸身扑腾一声又躺了回去，只是遮尸的白布散落一旁，两只眼珠睁得溜圆，不肯闭目。

赵生本家那位伯叔祖伸手替他抚平，嘴中同时说道：“你且放心去，你的孩子乃我赵家子孙，自有族中叔伯兄弟护佑。”

可纵然如此这般，赵生还是不肯闭目，接连四五次，赵生本家那位伯叔祖说了许多，赵生方才闭上双目，瞌然而去。

从搭设灵堂到赵生下葬，一切事宜皆是我祖父帮衬主持。

赵生头七前一夜我祖父和祖母在院子里话家常，两人聊着聊着又聊到赵生。感慨赵生年纪轻轻却天不假年，又感慨悲怜赵生妻子年纪轻轻却丧了丈夫，以后日子方长不知如何能过。

我祖母感慨道：“都是同乡，水饮同源，咱能帮衬的以后就多帮衬吧。”

我祖父点头称是。

两人闲聊之间院子外面忽然刮起了一阵阴风，我祖母抬头看着满天星斗，道了一声：“真是奇了怪了，暑夏天气，朗朗星空，怎的无故刮起这阵阴风，深寒得真如三九天里的冬风那般刺骨。”

我祖父将外套披在我祖母身上，搂着我祖母的肩膀道：“这风倒还真是刺骨，手里的活儿就停了吧，赶明儿再做。你先回屋，我收拾收拾就进来。”

我祖母刚回屋，刚刚那阵阴风又凭空乍起，院子里的小黑突然一声嘶鸣，猛地朝着那阵阴风扑去，整个脊背也弓了起来，在我祖父身前龇牙咧嘴，扑腾着抓子。

我祖父眯着眼睛瞅着这阵阴风，知道事情不简单，因此对身旁的小黑呼道：“小黑，回屋去。”

小黑嘶叫了几声，不甘心的跳到了楼檐之上，眼睛却一直盯着我祖父这边。

小黑一走那阵阴风又凭空乍起，我祖父在这阵阴风之中模模糊糊竟然看见了一个人影，像极了赵生。

“陈二哥，我是赵生。本无意惊扰，奈何赵生有未完之事相托。”

这阵阴风之中的人影竟然说话了，赵生道：“赵生身死，也是天数。只是家中娇妻及其腹中幼子无人照料，日后还望陈二哥多多帮衬照顾。”

我祖父看着这阵阴风中的赵生道：“赵家兄弟放心，二哥日后定会多多帮衬。若赵家兄弟瞧得起我，我即收徐芳腹中胎儿为义子，起名赵远之如何。”

这阵阴风之中的赵生道：“有陈二哥这句话，赵生可以安然去了。”

话毕，阴风再起，院子里再次恢复了朗朗星空，我祖母从屋子里走出来对我祖父道：“你刚才和谁说话。”

我祖父看了看满天星斗，又看了看我祖母笑着道：“没有啊，我就是在想要不要再给咱灯儿添个弟弟。”

我祖母骂了一声老不正经，回屋里了。

徐芳十月怀胎，果真诞下一名男婴，请我祖父赐名，即为我远之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