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画心师

你一定听过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但其实它的原话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世间画龙画虎尚且难画骨，更何况人心呢，然而这世间还真有一种玄奇的特殊职业——画心师。

一支坠着青色流苏，古黄笔杆的羊毫笔，浅浅几笔纵横之间，竟可画尽天下人心。

那是我祖父从广西那边办事回来之后有一段时间的事情了，当时家乡遭遇灾害，十人有九人无米下锅，我祖父算是有一技之长傍身的文化人，家中尚还有些余钱，足以糊口。

其他人就难了。

那个年代有点文化的人在乡里都是极为受到尊重的。而且我祖父为人刚直善良，有人说他是怒目的金刚，表象怒目刚毅却看不得人间疾苦，是以许多人都聚到我家院子里来请求我祖父想想办法。

我祖父把家中余钱贴补了四里乡邻，和他们商议了一宿，把能安排的事情都安排了，依旧剩下十多二十个汉子没有着落。

这每个汉子身后都有一个家，三五张嘴巴等着吃饭，我祖父思来想去实在没有办法，托他做知青时的几个好友帮衬帮衬。

几天后城里来了消息，说是秦岭那边正在搞一个建设工程，三块钱一天，包吃住，可以去。

我祖父再三找他这位朋友确定了情况之后，带着乡里这帮壮汉兴冲冲的去了，要知道那个时候三块钱一天，乃是了不起的工资了，纵然是一些乡镇级教师的工资也才是六块左右。

到地儿之后，我祖父整个人直接头皮发麻了，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什么建设工程，而是在秦岭这一边发现了一座古墓，考古队正在发掘，急需人手。

接待我祖父他们的是一个四十左右岁，西装革履，身体偏瘦戴着一个宽边眼镜的男人吴长青。

吴长青和我祖父交接了一下后，临走前不经意的问我祖父道：“你是知青。”

我祖父点点头道：“恩，没赶上进城。”

吴长青“哦”了一声，推了推眼镜道：“好好干，工钱我不会少你们一分。”

我祖父想来想去，也真是没得法子，也管不得是发掘古墓，还是建设工程了，只要有钱拿，先解决了身后这帮乡邻的困窘吧。

第二日，我祖父带着这帮壮汉即下了墓坑，干了一天，傍晚时分，大家坐在工地外面休息，唱唱闹闹，从歌声侬语之中，我祖父能分辨出来一些人来自何处，有河南的，有川滇黔的，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却没有秦岭本地人。

“发钱了！”

不一时，工地外面的人群开始躁动起来，吴长青带着人开始逐一核对发钱，我祖父他们也没想到当天干活就能领到钱，心中当然欣喜，轮到我祖父他们的时候，吴长青特意每人多给了一块，还和我祖父聊了有一会儿。

“我就说嘛，陈二哥是文化人，走到哪里都比咱们强，都受人尊重。这下我赖陈二哥福荫，多得了一块，寄回家去，老婆孩子肯定有着落了。”

“就是，就是，跟着陈二哥饿不了咱们。”

“陈二哥，这次咱们干下来，少说也能整个百八十回去吧，百八十啊，足够我老憨在乡里扬眉吐气一回了。”

众人拿着钱，喜不自胜，我祖父正当年轻气盛的年纪，也有些被他们夸得飘飘然起来豪气干云的说道：“只要咱们好好跟着老吴干，保证到最后那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你们可得小心吴长青，他不是个好人。”

就在大家兴致高涨的时候，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女声打破了这份兴致，我祖父回过头来，便看见一个大约一米七左右，身穿粗布衣的女子昂然站在自己面前。

这女子身穿粗衣，脸色微黄，像是一个普通农家女一般，可是整体面容却是姣好，五官精致灵动。尤其是她腰间缠着的一根胡黄色蛇头腰带，竟是犹如真蛇一般，在那腰带之间挂着一支坠着青色流苏，古黄色笔杆的羊毫笔。

这根腰带，这支羊毫笔倒还真是奇异。

在她的身后，跟着五六个汉子，样貌各异，言语行间皆以她马首是瞻。

“你是什么人，吴长青多给咱们这么多钱，你凭什么说他是坏人，你莫不是看我们多得了些钱想在这里挑拨离间吧。”

我祖父身边的老憨马上就跳出来说道。

这女子嘴角微微上扬不屑的看了看老憨和我祖父这伙汉子缓缓道：“本来想着看你们当家挺帅的，给你们提个醒，既然你们想死，那我也是爱莫能助了。”

这女子说完又看了看我祖父，与我祖父四目相对的时间里又有些慌乱且不经意的挑向了别处。

“姑娘口音，河南人吧，敢问高姓大名。”

这时候，我祖父总算是站起来回话了，这女子看着我祖父道：“你是他们当家的吧？我叫冯沄，不知你们是在哪条道上吃饭。”

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我祖父虽然有些懵，但是好歹点还是明白了个大概齐。

这妞真是厉害啊，竟然带着她的人，混到了吴长青眼皮子底下。

工期跟进，很快就进行到了第九号墓坑，九号墓坑东南方向有一块断龙石，据吴长青说，断龙石之后即是主墓。

而这将近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吴长青以我祖父是知青与他的出身一般为由头，经常和我祖父喝酒小叙，我祖父带去的人他也一直很照顾，每次都多给一块的工钱。

终于，断龙石放下。

这个时候吴长青找到了我祖父，道是需要一支先遣小队下到主墓之中探探路。

这些日子以来，我祖父觉得一直受吴长青恩惠。许多时候想找个机会报答一下这位老哥子，可却没有机会。如今既然他开了口我祖父怎会推辞，带着他带去的人拿起家伙什就准备下主墓。

可这时候，冯沄却带着她的人直接闹起了事儿，还直接跑到我祖父面前扯着我祖父的衣领指着吴长青道：“我说了让你小心这个老狐狸你就是不听，你是想死在这秦岭荒坡上吗？”

冯沄这般闹事，而且当着众人的面说吴长青是只“老狐狸”，吴长青岂有好脸色，整个脸瞬间就垮了下来，阴沉沉的看着冯沄。

冯沄也不怕她，直接从腰间那根蛇头腰带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把玩于掌间，看着吴长青道：“老狐狸，你心中那点小伎俩满得过天下人，却唯独瞒不过姑奶奶我，你从二哥（冯沄对我祖父的称呼。）他们上工那天起就没安好心。你假借知青“出身”故意与二哥套近乎取得二哥信任，又给他带来的人都多发了一块钱的工钱，是想取得二哥手下人的好感。这一切就是为了等今天吧。因为你早已知道主墓之中机关重重，风水杀局遍布丛生，其间凶险，随时殒命。你从一开始就把他们当成了你的替死鬼来养，不是吗。”

吴长青的脸色这个时候阴沉的实在可怕，他掏出一块绣花帕子捂着嘴轻咳了两声，阴沉沉的对冯沄道：“小姑娘，你年纪轻轻却有这般心思。我这般对待陈二哥他们是有感我们出身相同，那段上山下乡的岁月情分你们岂能懂得？”

冯沄迅捷的上前一步，直接将锋利的匕首抵在了吴长青的脖子上，厉声一字一句的道：“姓吴的，你没病吧，老咳嗽，你这个时候是不是想叫你的人打死我！我告诉你，我的人包括二哥的人今天要是有一人受伤，三步之内我这把青锋必然见血索命。”

此时的吴长青心中不由得翻起惊涛骇浪，眼前的小姑娘所展现出来的缜密心思纵然是他这个几近半生的老油条也暗怕不已。

自己所有的心思及布局，在她面前就犹如一张薄纸一捅就破。不，吴长青甚至觉得根本就连薄纸都不是，她连自己心中此刻所想都知道，这简直就是神女般的人物嘛。

“小沄行了，我既然答应了老吴，下面即是火海刀山，我也认了。”

我祖父性情还是刚直，冯沄好说歹说，甚至与吴长青翻脸，就是为了阻止他下墓，可他秉持着好男儿一口唾沫一个钉的信仰，硬是要下墓。

最终没有办法，冯沄气得骂了一句河南粗话，招呼着身后那群跟班，陪着祖父下了主墓。

我祖父和冯沄携手破风水杀局，跨无数机关凶险，终于离开秦岭。

后来我问祖父冯沄为什么会选择离开他，祖父告诉我冯沄用那支羊毫笔解读了祖父的心.....

冯沄告诉祖父，画心师一脉源于古老的巫族读心秘术。一支羊毫笔，尽画天下人心。

那两个多月里祖父和冯沄的感情究竟进展到了哪一步，祖父没有对我细说，依稀记得他曾背着祖母小声告诉我，若我以后长大了有机会去洛阳，可以打听打听关于画心师和羊毫笔的事情。

或许我还能在洛阳找到我的小叔和堂兄弟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