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家人

韩茜出生在一个艺术之家，从小到大都是在封闭式的音乐学院里长大的，家庭富裕的她除了练琴以外从没有吃过别的苦，真正被养的叫做不知人间疾苦的天真。

大学毕业前，她认识了顾诚，一毕业就不顾家人的反对和他结婚了。结婚后，她就搁置了学了十几年的小提琴，在家里做起了吃穿不愁的家庭主妇

其实打扫和做饭也有专人负责，结果就是，如今三十几岁的韩茜不但没有半点社会经验，而且还五谷不分四体不勤，比菟丝花还要柔弱，活脱脱一只金丝雀。

这样一个人，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一听到媒体说顾诚出入医院妇产科，立马就开始结合脑海中的狗血电视剧剧情演绎了一出发家致富后男人出轨小三私生子、抛妻弃子的桥段来

这不，今天媒体又作妖，就差连私生子姓甚名谁都写到报纸上了，韩茜一着急，就忍不住打电话问顾诚要一个真相，结果听到对方支支吾吾地搪塞，一着急不小心就从楼梯上掉下去了

吓得电话对面的顾诚刚换的手机都摔地上砸了条缝

顾以沫觉得，如果她爸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至少得限制一下她妈看电视的时间和内容

编剧的脑洞害人啊！！！

她叹了口气，看着和上次自己回家时如出一辙的局面，觉得太阳穴有点疼

行吧，还能怎么办呢？

只好逐个击破了

顾以沫先上前对着顾诚道：

“爸爸，你没事吧？”

沙发上低头抽烟的顾诚眼圈还隐隐有些发红，抬头看到一脸有话想说的女儿，勉强笑了下：

“爸爸没事，就是太担心你妈妈了，有些着急”

顾以沫看着他难掩疲惫的面容，觉得有些心酸，看他的穿着，应该是从商业饭局上赶过来的，熨烫笔挺的西装和衬衫都隐隐有些发皱，看他身边萦绕不散的烟雾，在她来之前不知道一个人闷头在这抽了多少根烟

顾诚其实是个典型的东北汉子，本身家庭条件一般，现在得到的一切都是自己单枪匹马闯出来的，这样的人把妻子儿女当成必须保护在身后的软肋，不管多苦多累，都是羞于将软弱的一面暴露给妻女看的

可是常年烟酒的应酬中，他的身体不断地被侵蚀着，终于将这个堡垒一样保护着家人的男人击溃了

“爸爸……”

顾以沫看着他：

“我知道娱乐新闻说的事了”

顾诚愣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愤怒：他的以沫还这么小，是谁把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告诉孩子的？

如今的媒体，都这么没有底线了吗？！

“他们说，你和妈妈要离婚了，是真的吗？”

小女孩的眼神里满是委屈和惊惶，刺得顾诚眼睛疼，不管不顾道：

“怎么可能！你别听那些人胡说！”

女儿瑟缩了一下，顾诚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大概有些重了，放轻声音道：

“沫沫乖，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交给爸爸处理，好吗？”

“你先上去帮我看看妈妈的情况好不好，她刚喝了药睡下了”

顾以沫乖巧地点了点头，往楼上走，走到一半她停下，转头看着顾诚，认真道：

“爸爸，我和妈妈，我们都很爱你”

顾诚一呆

“我不相信他们说的那些，可是爸爸，我知道你不想我们担心，可是家人之间本来就不该有任何隐瞒，越重要的事情就越是这样”

“你越是不告诉我们，我们就越容易担心，越容易往坏处想”

“出了什么事，我们一起解决，我和妈妈没您想得那么不堪一击的”

说完，她就一阵噔噔噔跑上楼了

该说的话她都说了，剩下的东西就交给父亲自己去思考吧

还是妈妈那边比较难搞

顾以沫走了，顾诚坐在沙发上愣神，他已经没功夫去想女儿话里的奇怪之处了

自己总想着一切都由自己承担，难道错了吗？

难道说，什么都不告诉家人，对她们的伤害反而更大吗？

顾诚不禁陷入了思考

另一边，顾以沫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韩茜和顾诚的卧室，她敲了敲门，等了几十秒就直接开门进去了

反正卧病在床的母亲也不可能有能耐给她开门

不过嘛……

她眯着眼睛，看着房间中的躺着的人

要说母亲就这么睡着了，她是不信的

“妈妈？”

她试探地叫了一声，知道对方不管怎样都不可能回应她，索性直接站到了床边

嗯，果然眼圈红红地

她暗叹了一声，戳了戳躺着的人的背：

“妈妈，别装睡啦，爸爸没上来，他在楼下呢”

床上的人僵了一下，还想装却实在装不下去了，索性挣扎着直起身靠在了枕头上，带着鼻音问：

“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睡的啊？沫沫”

“拜托，我好歹也算个演员，妈妈你装睡装的那么假，眼睛都一动一动的，我当然知道啦”

顾以沫理所当然道

韩茜的眼睛亮了亮：“沫沫真厉害”，又马上黯淡下去：

“让你担心啦，还特意从剧组赶回来，我已经没什么事了，小孩子赶紧回去睡觉吧，这会已经很晚了”

“妈妈，”

顾以沫没回答，反而是伸手摇了摇韩茜的袖子：

“我们要相信爸爸呀”

原来女儿什么都知道了？

意识到这一点，韩茜的眼睛一下子又湿润了起来，紧紧搂住女儿小小的身体：

“沫沫，怎么办？我们家要没了”

慌到极致的女人压根没想到，面前的人也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要不是因为重生，和一个孩子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但顾以沫还是心疼这个天真却善良的母亲，轻抚着她的背：

“妈妈，爸爸不会那么做的，媒体说的都是骗人的”

“可都有照片了啊？！就在医院妇产科地那层楼”

韩茜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可他去医院又不一定就是去妇产科，而且——”

顾以沫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任由母亲就这么幼稚下去，轻轻道：

“那家医院，妇产科和肿瘤科在同一层楼呢”

“现在您还觉得爸爸去的一定是妇产科吗？”

韩茜呆了呆，一时没有理解女儿在说些什么

或者说，虽然隐隐地意识到了什么，但那个结果太令人害怕，让她不敢再深想下去

“可是……”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顾以沫打断了：

“您要是真的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就直接去找爸爸问怎么样？”

她直直地盯着韩茜有些失神的脸：

“妈妈，想知道的答案，是要靠自己去找的”

韩茜讷讷地没有言语

顾以沫见状有些无奈，正准备下一剂猛药，结果顾诚推门而入了

“亲爱的，沫沫……”

他似乎有一点别扭，但还是道：

“我有些事想告诉你们”

——－—

“癌症？！”

韩茜大惊失色，她怎么也没想到，女儿的猜测居然如此准确，下一秒就开始为自己一直以来的猜疑感到羞愧

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都被丈夫保护地太好了，连年纪还小的女儿都不会轻易相信的事情她却信得如此彻底，甚至从来没有发觉这个每晚躺在自己身边的人正在被怎样的病痛折磨

她忍不住抓紧了丈夫的手：

“你会有事吗？你不会有事的，对吗？”

顾诚看着她惊惶的脸，只觉得心痛：

“就是怕你这样我才不敢告诉你……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韩茜立刻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她几十年的生命中还从未经历过这样子的变故，顾以沫倒是很镇定，拥有未来几十年记忆的她明白，癌症并不是不治之症，医疗技术在发展，再过个几年就会有更好的办法去应对——前提是现在不能放弃治疗

她把父母的手和自己的叠在一起，小小的手掌温暖得不可思议：

“没事的，妈妈，别害怕”

她说道

“有病就治，我们陪着爸爸”

大概是这样有力的话语和这样稚嫩的脸庞形成的对比太过强烈，韩茜没忍住直接哭出了声，顾诚虽然没哭，眼圈也憋得通红，他紧紧地把一大一小两个除了母亲以外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抱在怀里，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要和病魔抗争到底

他就出身在一个单亲家庭，他不能让他的以沫也小小年纪就没有了爸爸

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哭了一场

而一直萦绕在顾以沫心里的父母感情不和的阴影，在相拥而眠的这个夜晚终于消散了

解决了这个心头之患，也确定过母亲确实没什么大碍，顾以沫也该回剧组里

不嫌事大的李导还给她惹了一场风头呢

不过大概是因为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的缘故，顾以沫重生以来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连心情都活泼了不少

因此对于和文凯在对手戏中一较高下这种听起来就很中二的事情，她也一改之前那种消极避战的态度，变得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重生以前和重生以后，她都没遇见过这种需要和同龄人对战演技的情况呢

坐在前往剧组的车上，顾以沫忍不住开始摩挲拳掌

“阿嚏！”

在后台翻剧本的文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有些奇怪：

“是空调开得太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