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人兽间的交易

原话是这样的：“我乃兽山兽王的使者，名为依香，为与你雾隐村人类一族达成协议而来。兽山无意与人族作对，只愿你们减少在郁松林捕猎的数量，让诸多无家可归的生物安全抵达兽山。如今境外发生变故，恐会有灾祸横生，兽王命我来传达意思：兽山不求与你们和平共处，但也不希望到达你死我活的地步！”

这话如同惊天雷一般炸响在狙翎耳中，他不过是个从没出过兽山的人类，不太懂依香的真正目的，也不理解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何至于沦落到为那样一群野物传达意思，而且最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兽王是谁，兽王又是怎样同她沟通？难不成这世上真有人能通兽语？

狙翎肩负保护全村人安全的重任，依香来路不明，所提的要求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所以他在踌躇之下准备跟村民们商量办法，但在此之前，他必须要搞清楚一件事！

“依香姑娘是吧？”狙翎望着依香，探索的目光徘徊在她红衣袖子下异常干枯的皮肤上，心想这姑娘怕不是天生缺水？

“是，村长。”依香注意到狙翎的目光，装作不经意间把露出来的那一截手腕藏到怀里：“你做好决定了？”当然只是客气的问一句，减少兽夹对于这群人类来说意味着食物和衣物的相应减少，可是她代表的是那些惨死或即将惨死在兽夹下的动物们的生命。

狙翎道：“我有一件事不明白，还请依香姑娘指教。”他一双鹰眼盯着依香衣服上的一处褶皱：“我要怎么确定你所言皆真？不瞒你说我们雾隐村村民世代在雾隐山脚居住，从未到过兽山，并没冒犯过谁。兽王又是何人，或者说，是何物？”

“看来你还是不信我。”依香闻言深吸口气，下足勇气，抬起自己的左胳膊，横在狙翎面前，撸起袖子，一字一顿的道：“我代表兽山而来，请村长撤去部分兽夹，还兽山一片安宁。”

“呱——”瓜皮趴在屋子外的一堆烂菜叶子底部窥视屋中情况，奈何身高受限只能听到依香和一个男人微弱的声音传到身边，纵然只是远远的听一句都沁他心脾。

有时候他也搞不懂自己究竟对那株红豆杉存的是什么心思，纯良的爱慕之心吧又整日臆想着她的滋味，充其量只是一只渣到全身都没有骨头的癞蛤蟆；贪恋她的花和果实吧，现在人家还没开花结果呢，自己这么眼巴巴的跟着更是没有一个像样的解释。

瓜皮脑袋装不下那么多事，只好什么都不想，呆愣的趴在朝向屋门的烂菜叶子堆里，过了一会儿，他看到一个男人推门而出。

“呱——”连人话都说不太清楚的瓜皮突然觉得能化形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是以他暗暗发力调整内息，只为早日化形。

狙翎出门的那一瞬间乃至到现在还处于云里雾里的状态，什么生物化形同谋生存发展之道的说辞都已经不能再让他感到新奇了，单是依香那一截粗糙树皮的胳膊就足以令他三观颠覆，为了消化从依香口中吐出的庞大信息量他只好也只能去找别人分担。

妻子是他的亲近之人，玄姬是除狙翎外第一个知道依香不是人类的人，之后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以及无数个知情的雾隐村村民。其中几家声望较高的村民聚集在专门议事的屋里，在背着依香的地方开始了自己的谋划。

雾隐村祖先曾经为了驱赶山里的野兽点燃手中的火把，把火把燃成的灰烬和动物的骨灰混合到一起可以产生震慑野兽的作用，而这一方法也随着人类捕猎能力的提高逐渐成为一种记忆，不过记忆终究没有被遗忘，提出这一建议的人正是琼宿。

今天琼宿又带着妻子曼言看病了，曼言患的是雾隐村女性的一种通病，因为经期不调导致身体内部出现错乱，更严重者甚至危及到生命安全。

虚弱的体质使曼言无法像其他人一样正常生活，更是使她失去了的生育的能力，这使得曼言和琼宿痛苦不堪。

转机就在药草上。

大夫从他厚重的记忆库里搜罗出一种具有极强治愈作用的可作于药物的植物——红豆杉。因此当琼宿得知那个依香竟是一株红豆杉时心念一动，他想延续曼言的生命，无论会付出什么代价。

“村长，难道我们要答应她的要求吗？”琼宿试探着狙翎，曼言还在家里躺着，这时就连吟非也还没有从昏迷中苏醒，他希望速战速决，既然依香不是人类，也就没有必要对她产生慈悲，造物主不怜悯她。

屋子里围了一圈村民，他们窃窃私语，内容自然近乎一致，那便是决不妥协：“我们村民世代打猎，以此养家生存，现在要我们减少打猎，那不就是为难咱嘛！”

村中一半食物来源就是打猎获得的猎物，猎物的减少意味着衣食的缺乏，他们没人愿意忍饥挨饿，更不愿像那不人不物的“东西”低头。

五年的时间打磨了琼宿的稚气也侵蚀了他的身体，原本肥胖的身体因为照顾患病的妻子而变得隐隐有些削瘦的趋势，就连心性都跟着沉稳下来，他问狙翎：“她口中的兽王究竟是什么？”

这也是其他人所好奇的，狙翎低沉道：“一头公虎。”也是兽山唯一的一头老虎。玄姬紧紧攥住他的一只手，就在五年前，狙翎亲手将一头被兽夹夹住致死的母虎抬进村庄，现在虎皮正睡在吟非的身下。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老虎生而为王，既是兽王，必定不易相处，但村民们又岂是软弱的，再者已经杀了兽王的同类，如果被兽王得知他们的所作所为，那约定又能否作数呢，谁也不得而知。

“我的意思是，可以用灰烬使她现出原形。”玄姬说：“先搞清楚她说的是真是假。”狙翎接口：“如果她真的变成了树，那我们应该如何？”

琼宿因为激动而肩膀发抖：“红豆杉是良药，如若获得便是为雾隐村的村民们造福了。”未雨绸缪总不会错，以狙翎为首的雾隐村村民将头聚在一处窃窃私语，一场极富阴谋的计划就这样应运而生了。

一碗掺入灰烬的汤由玄姬端入屋中，依香循声抬头，狐疑片刻微一点头：“多谢。”玄姬连说不谢退出房门，未经任何人准许将剩下的一碗汤端到另一间屋子，而那里面，躺着昏迷不醒的吟非。她也只是猜测，或许是她多想了。

瓜皮依旧趴在烂菜叶子下面充当死鱼，他看到一个女人端着碗什么东西进了屋子，不过一会儿出来之后却是两手空空，接着一切仿佛都归于沉寂了，那扇屋门没有再进去人类，也没有再出来谁。

“呱——”瓜皮忽然浑身都不舒服，仿佛下一刻皮肉就要绽开，是化形的契机到了，他如是想。

然而不等他能够化形，依香已经按耐不住内心的焦躁主动出门，狙翎迟迟不回，她觉得事情并不会顺利发展。

“村长？”她的声音消散在空无一人的院落，回应她的只有寥寥几声鸟鸣，似在提醒她危险即将到来。本能的恐惧倏忽席卷心脏，依香咽口唾沫，红裙在空气中不自然的拂动，她想回兽山从长计议。

狙翎却不给她这个机会，难以形容的痛苦由内而外渗出到皮肤上，依香出了一身冷汗，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她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不受控制的渐渐露出树的原形，右手臂已经开始抽出枝条了！

“啊！”依香捂住手臂，然而左手也未能幸免，粗糙的树皮遍布整条胳膊，乍一看竟像是一道道骇人的疤痕。

依香抬头，咬牙道：“是你暗算我！”眼前一群人默然且冷酷的做着围观者，他们似乎都知道依香的身份，居于其中的一人便是狙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