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A00001号

棠亭越瞟了一眼咖啡杯面的淡红色花纹，并不触碰，而是直接步入正题：“被带到雪原繁殖新物种的母虎，是你放走的？”

语气确是波澜不惊，实则内里早已慌乱不堪，室内热得很，她趁绿辜思索的缝隙脱了防护服，露出黑色紧身短袖。

绿辜以余光观察棠亭越露出的白皙皮肤，疑惑道：“主人从未给过我这个指令。”

说罢还怕她不信似的老僧入定一会儿在脑海里搜索之前的消息，末了再次强调：“确实没有。”他口里说着没有，却不为丢失母虎道歉，显然没有一点愧疚之心。

“若是没有，”棠亭越深吸口气，暗忖怎么开口试探：“母虎是如何逃的，监控里看不出吗？”

不知怎地温度陡然升高，她抹了一把额间的汗，忽然感觉头有些昏，想是坐飞船坐久了，身体难免出现抗拒。

绿辜放下咖啡勺，端正身子，用一种机械特有的冷冰冰的声音组织词汇：“主人，我只是依照命令行事，母虎逃入浓雾的图像我已经发到大家手上了，是你们不叫我再追的。”

“那，”棠亭越呼吸一顿，口干舌燥之际端起咖啡一饮而尽，只觉苦涩与清香缠绕在胃里，青烟飘出身体，如做一般迷幻虚假。她忍着累继续说：“可是那之前，我们已经设置了监控系统，我••••••”

“主人，”绿辜似笑非笑的重操起勺子在手中打转：“我想问你一件事。”

被打断后记忆难以连接，棠亭越皱眉应道：“你说。”全然忘了机械人不该有问问题的能力。

“机械人如何才能有自己的亲朋？”绿辜问，他想棠亭越既然是这方面的专家，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搞清楚为什么自己做出来的三个机械人只是一堆冰凉的机器。

“亲朋？”棠亭越闻言冷哼一声：“机械人只是人类制造出来服务人类的，没有父母，没有血缘，只能由一个又一个金属零件组织构成，被信息和程序操控，之后，零件损坏，任务达成，机械人报废，重新制造一个机械人，循环往复，不会改变。”

“循环往复，不会改变。”

绿辜跟着念了一遍，继而手掌搭在桌上，摸到咖啡杯已经没有温度的外沿，也不管棠亭越什么状态，只是陈述道：“Ｑ０３８５７号，是你们唤我的代号。”

棠亭越不明白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于是说：“不然呢，你只不过是第３８５７个试验品，因为我们的技术成功了，才会有你的诞生。”

绿辜把头往左转，机械不会脖子酸，便没有回正过头，保持这一姿势说：“我名叫绿辜，并非Ｑ０３８５７号。”转过头来，准备欣赏棠亭越听到这句话的表情，却正对上手执电棍的女科学家。

“主人，”绿辜做了个委屈的表情，却因为还不熟练而略微扭曲，棠亭越身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你这是干什么？”棠亭越握紧电棍，一时间心思百转，竟觉得眼前的机械人陌生无比，她怨怼而又憎恶道：“绿辜？呵，你还给自己取了名。”

绿辜把咖啡杯轻放到桌上，指头上沾着一滴淡红色的汁液在上面画圈：“人类有名，为何机械人就只有代号？人类和机械人有什么区别吗？”

他画的圈散发出淡香，一会儿就被蒸发殆尽，棠亭越并没有注意到这一景象，还在兀自挣扎。

“只是个机械人。”她扶着脑袋重复：“没有血缘，没有父母也没有温度，怎么敢和人相提并论？”

“哦。”绿辜若有所思：“所以说只要有了温度，有了血缘就不再只是冷冰冰的机器了么？”

他忽而触了一下棠亭越的胳膊，棠亭越闪躲不及胳膊被攥在绿辜手里，绿辜才一使力电棍就砸到地上，棠亭越闷哼一声，用另一只手扶住脑袋，脑袋里翻江倒海，竟像被灌了铅似的沉重不已。

“你在咖啡里放了什么？”棠亭越后知后觉，单纯的晕船绝不会是这种感觉，她从进来到现在只喝了一杯咖啡，难道绿辜他••••••卑鄙！“你卑鄙！”她捶打绿辜的胸口，却被他的金属胸口震的虎口作痛。

一如人类只是为了利用机械人，机械人对人类是没有感情的，他猛地发力将棠亭越甩在地上，走到背后的一角拿出一捧花来，正是这捧娇艳至极的花，让棠亭越瞬间失去了骨气。

“罂粟花。”她浑身发抖，不愿被这毒花吞噬，不愿被他碰到一丝一毫。

“主人，”绿辜将花扔在地上，谦卑而温驯的说：“你刚刚，喝了什么？不过是掺杂了一点罂粟花的饮料而已，味道怎样啊，有没有觉得整个世界都焕发出光彩了呢？”

缓慢的语气，却一点点冻结着听者的心脏，像是证实他的话，棠亭越双眼一闭，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你既然说我是成功的试验品，哦，Ｑ０３８５７号？那我就让你看看，我究竟成功到了什么地步，还有，你愿不愿意做我的Ａ００００１号试验品呢？到时候，我们就是亲戚了，就是我，”

他弯腰抚上棠亭越的脸颊，一字一顿的道：“创造了你，成就了你。”

棠亭越耳听的模糊，嘴里呢喃着“救命”，双眼已经不能够视物，绿辜就站在她跟前，拉出三个冰凉的机器人，对他们不厌其烦的教诲：“看见了吗，这是你们的亲人，机械人姐姐，叫她亭华怎么样？”绿辜一向爱起名。

大福、二福、三福还不具备说话的能力，他们嘴里只能发出“咯吱咯吱”的叫声，倏忽消散在冰冷的雪夜。绿辜面部一板，捏住棠亭越欲抬起的手，威胁道：“当然，实验成功了你才是‘亭华’；如果失败，你便是‘Ａ００００１号’，你也只能是Ａ００００１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