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八路末班车停在了终站。
这一带战乱时期是个乱葬岗,山野茂密,枯枝槁叶如丛丛鬼影,人烟稀少,百十里无人居住。
我小心的抱着双肩包,走在逼仄漆黑的土路上,阴风从四面八方来贯穿我单薄的连衣裙,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真是见鬼,怎么会有学校修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我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用力抱紧了怀里的包,开始后悔起来。
我叫云瑶,家住西北一座名叫乌泽的偏远小镇。半个月前,我大学毕业,为了赚点大学的生活费,我找了个送外卖的兼职。
就在今天下午,我抢到了一单五百佣金的大单,单主是个把小食店开在我们这儿有名的殡葬一条街上的丑男人,我去他店里的时候,他已经把外卖打包好装在一个书包里了。
他说书包里装的是给他当乡村教师的老婆准备的宵夜,为了那五百块钱,当时我也没多问,现在我才发觉到不对劲。
哪有人会把小食外卖店开在那么邪门的地方!
我正骂着那丑男人的娘,忽然一阵冷风吹过,手电筒像是被什么东西吹灭了一般,阴恻恻的风声如同女人低声啜泣,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男声乍然响在我的耳边:
“回去。”
我被吓得四肢僵硬,当即就停在了原地。
“回去罢,别再往前。”
我骤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死死闭上了双眼,开始在心里默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这周遭没有民宅,空无一人,这声音难不成是……
一束光亮,突兀打在了我的眼皮上,哪怕闭着眼睛,我也能够感受到那光的刺眼。
“小姑娘,这么晚你一个人在那儿做什么?”苍老沙哑的声音,伴着冷风的呼啸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我赶紧睁开眼睛,只见一个佝偻驼背的黑影,正打着手电筒对准了我,他的身后是一幢学校模样的建筑,门口牌匾上写着“希望小学”四个大字。
我心里一喜,赶紧跑了过去,迈步的刹那,我仿佛又听见了方才那男声无奈的叹息。
“小姑娘,你刚刚撞邪了吧?这一代死过不少人,邪门的很。”老人举着手电筒,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我这才看清,老人满头乱糟糟的白发,干瘪瘦弱的身体像个干尸一样被老式粗布衣裳包裹着,那张老脸面如死灰,白的有些不正常,我以为是手电筒光芒太亮衬的,所以也没多想。
“老人家,我想问下,这儿是不是有位叫雪秋的老师,我来给她送东西。”
他看我的眼神忽然变得奇怪,却给我开了门:“她的寝室,在教学楼后面第三间。”
老人讳莫如深的说完,就踱步进了警卫室,步伐踉跄,跛着左腿。
我只想赶紧把外卖送到,拿到那五百块的佣金离开这儿,所以也没来得及思考,刚刚打着手电那么久都没看到附近有类似学校的建筑,这座希望小学怎么会凭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大步走了进去,一股腐朽的霉味儿直冲天灵盖,像是生肉腐烂生蛆时的恶臭,正源源不断的从那幢三层的教学楼里发出。
教学楼外墙爬满了深绿色的爬山虎,连窗户都已经被遮蔽,大门却开着一条缝,里面黝黑一片,根本没有正在使用的痕迹。
“现在的希望工程真是越来越敷衍了,这么破烂的教学楼也没人修葺。”我捏着鼻子赶紧往教学楼后绕,可等转过教学楼后,面前的场景,却惊的我直接摔坐在了地上。
数百半人高的坟茔黑黝黝的屹立在地面上,不少还是新坟,土堆上铺着花圈,有的却连墓碑也没有,孤零零一个坟包,坟头上长满了枯草。
我瘆出了一身的冷汗,这里哪是小学,分明就是一座土公墓!
我撑起身就想跑,可手机却在这时“叮咚”响了一声,吃了吗外卖系统女声机械的提醒道:“您的订单还有五分钟即将到达送达时间……”
我咬了咬牙,既然来都来了,这五百块钱怎么也得赚到吧!
师父常说我是要钱不要命,如今我才深刻明白师父果然看人极准。
我捡起地上的书包,回想起刚刚门口那老人跟我说的话:“后面第三间……”
从第一个坟茔开始数,数到第三个时,墓碑上果然刻字“亡妻雪秋之墓”,我赶紧把书包放下,刚拉开拉链,里面的东西“哗啦”一下子被风吹到了我的脸上。
借着手机的微光,我拿起一看,居然是金灿灿的纸钱。
我吓得倒退了一步,却不料踩中了身后的什么东西,被结结实实的绊了一跤。
我下意识的用手撑了撑,掌心传来的却不是泥土疙瘩硌人的触感,而是如玉般的冰凉……我愣了愣,低头看去,身下是一方黑色花岗岩墓碑,手机灯光的照射下,黝黑的碑体上映出我煞白如纸的脸色。
我张大了嘴巴,喉咙里本该爆发出一声无比惊恐的尖叫,可我仿佛被毒哑了一般,只是张着嘴,动也不动的望着墓碑上的字:
“爱女云瑶之墓,父云望海于九九年立。”
这居然是我的墓!
如果说乌泽还有另外一个跟我同名同姓叫“云瑶”的女孩,那怎么会连她父亲的名字都跟我爸的一样呢?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九九年正是我出生那年,父亲为什么要给我立一座墓在这里呢?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浑身的汗毛顿时倒数起来,警觉的转过身。
身后的坟茔前,不知何时多了个枯瘦的女人,女人穿的破破烂烂,佝偻着身子蹲在地上,正扒拉着我掉在地上的背包,从里面找东西吃。
我眼看着她从包里拿出个点了红点的馒头,就要往嘴里塞,下意识的阻止道:“别吃,那是上坟祭拜用的……”
小时候我看过村里出殡的,坟前摆着的馒头,都是点了红点的。大人们往往都不让我们吃这种馒头,不仅不吉利,还会惹上不干不净的东西。
可女人仿佛饿极了一般,对我的话置若罔闻,张嘴没几秒就狼吞虎咽下了一个馒头,这才慢悠悠的扭过头来,望着我,脸上露出一个阴恻恻微笑。
她身子还蹲在原地,脖颈却仿佛扭了一百二十度,脸正正对着我,正常人哪里会做到这么诡异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