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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楚王宴会
书名:明谋天下作者名:铁骑绕龙城本章字数:2898更新时间:2021-12-27 16:50:25
见了楚王府的时候,岳昭终于领略到了大明朝王爷的富贵。
武昌是湖广重镇,城池广大,纳民二十万众,楚王府竟占地一半,依山而建修以王城,俨然一个城中城。
众人到了正门镇楚门,就得下马步行,随身兵刃也得卸下。
进了城门,宫殿煌然,奢华壮观,宫灯熏香罩亮如昼,恍然间岳昭以为自己到了北京紫禁城。
宫娥太监领路,一行人来到了宴会所在的正殿,殿前高悬匾额,上书‘世镇楚昌’四个大字。
殿中湖广大员陆续到齐,按官职品秩落座。
冯世泽以五品千户,被安排在了靠近殿门的位置,岳昭等随行人员,品秩卑微,则被安排到了殿柱角落。
宴会正式开始,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只听殿外猛然唱喏一声:“楚王殿下到~”
一行宫娥太监簇拥着一个蟒袍金带,步履虚浮的雍胖中年步入殿中。
“拜见楚王殿下!”
满殿文武官员纷纷起身,作揖拜手。
岳昭处在殿角,视线被乌泱官员所挡,只能看到蟒袍衣袂一角,心中甚是遗憾。
随后是一套冗长的繁文缛节,楚王朱华奎以及湖广三司的上官说了些助兴的话,还不忘恭敬拜了远在北京的崇祯皇帝,全然一众忠臣孝子模样。
岳昭听得昏昏入睡,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只想赶快开宴大快朵颐一顿。
好不容易等到膳食太监唱喏开席,岳昭刚准备握筷下手,就听殿内突然响起一个老迈凌厉的声音。
“楚王殿下,老臣有话要说!”
岳昭循声望去,只见与楚王同桌上,一个年逾五旬的清癯老者站起,凛然道:“张贼不日兵临武昌,形势危急。眼下卫所官兵兵甲不齐,饷银不济,军心不稳,老臣恳请楚王殿下,以天下为重,以湖广为重,不吝府中钱粮,犒赏三军,以激士气,招募城中勇士,以抗贼焰……”
此言一出,满殿官员纷纷停箸止食,侧目过来。
岳昭悄声问身旁的官员,“这位老大人是谁,好大的威势。”
“贺逢圣,贺阁老。”旁边官员一脸尊崇。
岳昭心中一凛,大明一朝,能称阁老的人,无不是文臣之极,皇帝肱骨。
“这个……镇剿贼众,应是朝廷、湖广三司出钱出力,与本王何干。”
楚王朱华奎两手一摊,肥乎胖脸上一脸无辜,竟然哭穷道:“本王府中也没积蓄,去岁偏殿塌了,都没钱修葺,本王还指着朝廷拨款……”
楚王没钱?
满殿官员心中冷笑,谁不知道汉江沿岸良田数万顷,都是楚王的王产,几代楚王积攒的财富,称之为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据说去岁,楚王纳了一个侧妃,前后花销就有数十万两之巨。
楚王平日挥金如土,却不肯散财佐军,令人耻笑其昏庸。
岳昭心中怒愤不平,大战将至,他们这群丘八军汉无不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上位者却吝啬金银,如何不让人心凉。
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朱家的人都不当回事。
不怪区区乱民流匪成了气候。
后世史料记载,张献忠攻破武昌后,从楚王府拉金银财宝的车辆就有数百辆之多,张献忠用这笔横财,赈济各县灾民,轻轻松松收获民心。
“楚王殿下!”
老者闻言情绪激动起来,痛心疾首道:“武昌若破,玉石俱焚,福王、襄王是何下场,可为殷鉴,值此危亡之际,恳请殿下三思,怜悯武昌百姓,哪怕为自身安危计,莫要糊涂了。”
此时,湖广三司的官员纷纷起身,齐声哀劝道:“还请楚王殿下三思。”
见上官们如此动作,殿内的文武官员纷纷效仿:“殿下三思。”
群情汹汹,殿中宫娥太监惊慌失措,就连楚王也坐不住了。
楚王脸色难堪,目光扫过殿内官员,对几个平日里对他交好献媚的官员猛使眼色,希望他们能替自己解围,可这些人俱都低头不语。
众人心思十分现实,平日巴结楚王是为了升官保举,可眼下张献忠大军来犯,武昌要是陷了,身家性命定然难保,左右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的。
再说贺阁老和三司衙门的上官们同忾一气,他们这些下官谁敢忤逆。
楚王心中惊怒交加,仗着他的脾性,众人如此逼宫,必然要呵斥一顿,可现在大敌当前,守城要务还得仰仗殿内的文武官员,自然不敢率性而怒,但让他出钱,也是断然不能的。
“内库监何在?”楚王眼珠一转,猛然喝道。
这时一个太监连滚带爬的从殿外跑进来:“奴才在。”
“本王问你,我王府内库有多少钱粮啊?”楚王故作不知,喝问道。
内库监太监顿时哭丧着一张脸:“回殿下的话,内库早已入不敷出,王府开销已经到了典卖度日的地步。”
“你这杀才,怎么管的内库。”楚王勃然大怒,冲过去对着内库监太监一顿拳打脚踢,尤然怒气未消:“拉出去,重打三十廷杖。”
楚王一脸无奈的看着贺阁老等人,唉声叹气道:“诸位也看到了,不是本王吝啬,实在是王府没钱可佐军,不过……”
满殿湖广官员,任谁也是心中明镜似的,楚王演的一出好戏。
只见楚王指着大殿阶上的鎏金座椅,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国难当头,本王身为楚王,自当解囊救国。这是成祖爷赐给祖上先王的鎏金龙椅,本王极是钟爱,两百年来沾染龙气,可置卖给武昌城中的商贾巨富,料想能卖个好价钱,所得银两你们尽管拿去用。”
殿内官员一阵愕然,三司衙门的上官目瞪口呆,贺阁老则是气的胡子哆嗦。
众人心中实感无奈悲凉,楚王铁了心一毛不拔,不惜有损颜面做出卖龙椅这般无赖事,且不说现在兵荒马乱,没有商贾巨富肯买龙椅这等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就算肯有人买,事情传出去了,不免有湖广官员联起手来欺凌亲王宗室之嫌,谁又敢冒着天下大不韪。
“大明朝这是怎么了……”
贺阁老精跌足一叹,脸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仰面发出一声悲戚大笑不禁泪流满面,踉踉跄跄的离席而去。
楚王一脸无辜,心中却顿松了一口气,瞥眼扫过湖广官员,颇有些得意。
殿内寂静无声,笼罩着一股浓重的悲愤。
殿中官员一个个面无表情,紧随贺阁老离去,竟无人向楚王打一声招呼。
楚王脸色难堪,等到殿中空无一人,猛然一把掀翻了桌子,酒菜洒落一地,跳脚暴怒道:“把这些酒菜拿去喂狗。”
……
回营路途,夜风凛冽。
岳昭紧了紧罩衣,手指一直摩挲着刀柄,脑子里面无数念头纷至沓来,心中一股杀意久久未平。
楚王该杀!
贺阁老也忒软弱了,少了决断狠辣。
眼下各路援军齐聚武昌,楚王也只剩下耍无赖的本事。
时局危急,事急从权,如果他能做主行事,必然矫旨强征了楚王的内库钱银,这样一来哪有那么多破事忧虑。
冯世泽从楚王府出来,就绷着一张脸,此时忽然回头,目光向低头沉思的岳昭望去,“你在想什么?”
岳昭猛然抬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摇了摇头,“卑职有些倦了。”
冯世泽瞥了他一眼,“回去好好歇息吧。”
回到军营,灯火斗乱。
岳昭一头扎进帐篷,躺在行军床上精神困顿,肚子又饿的咕咕叫,朝外面喊了声。
“来人。”
脚步窸窣,张信达挑帘进来,身上盔甲整束,竟还没有卸了甲。
岳昭一愣,翻身坐起,皱眉道:“你也累了一天了,怎么不卸甲。”
张信达憨憨一笑:“大人未归,小的不敢懈怠。”
岳昭满意点头,道:“把甲胄去了,弄点吃的来。”
张信达也不多问,出去一顿忙活,半响后端着一碗热乎乎的汤饼进来。
岳昭示意张信达找地坐下,自己蹲在地上不讲形象的狼吞虎咽起来,一碗下来竟只吃了个半饱。
“弟兄们士气怎么样?”岳昭把碗放下,忽然问。
张信达摇头:“不好,私下怨声很多。”
岳昭苦笑一声,倒也不怪旗丁埋怨,皇帝还不差饿兵,现在旗丁和饿兵也没什么两样,按照太祖朱元璋定下的规矩,卫所旗丁一年可拿军饷十八两,看上去并不少,可自从嘉靖朝以来,朝廷财政拮据,这军饷也就一拖再拖了,以三江百户所为例,朝廷历年拖欠的军饷,有两年之久,眼下大战将至,旗丁连卖命钱都没拿到,没有哗变已经是大幸。
可惜他只是微末百户,也是无计可施。
夜深,军营篝火点点,渐渐寂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