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野仙作祟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十家但有九家锁，只有一家门没关……”

嘹亮的诵唱声响透黑夜，在河沟子村上空盘旋。

一个花帽彩衣的男子一边吟唱，一边手持皮鞭敲打着驴皮鼓，脚尖随着节奏跳跃旋转，桌案上的烛火随着他衣带的飘舞忽明忽灭。

桌案旁坐着一个同样彩衣斑斓的妇人，这妇人蓬头散发，眉目紧闭，在诵唱声中身躯微微摇晃，像是醉酒一般。

这是一场东北常见的“跳大神”仪式，这种仪式据说起源于关外萨满教，能够沟通神鬼，替人祈福禳灾。

今天张罗这场跳大神的主家，是河沟子村的李长海家，此时年逾六旬的李长海蹲在门边，低着头吧嗒吧嗒抽着烟锅子。

本月月初，李长海的儿子李宝生，跟着村子里的后生们去山林子里采山货，遇上一只被夹子夹住的半大豹子，那年月一张豹子皮可值老鼻子钱了，李宝生自然不会错过送上门的横财，用石头把豹子砸死，扒了皮带下山换了好几块大洋。

得了一笔意外之财，这本来是件好事，谁知道第二天开始，李宝生就浑身骨头发酸，神智不清陷入昏迷。

李长海赶紧请来镇上的大夫诊治，可大夫看了半天，硬是查不出李宝生身上的毛病。

村里老一辈的说，李宝生大概是进山时撞上了邪祟，得请“出马仙家”来看看香。

“出马仙家”，指的是顶香出马的仙堂。在东北流传有“胡、黄、白、柳、灰”五种仙家，也就是狐狸、黄鼠狼、刺猬、蛇、老鼠五种最通灵性的动物。

据说这五种动物修炼成气候之后，如果想要得成正果、位列仙班，这时候它们就会寻找有缘的人类成为自己的“出马弟子”，通过“顶香出马”的方式帮百姓解决一些疑难杂症或者阴阳之事，从而积攒香火功德和信念之力。

李长海眼看着儿子被“怪病”折腾得睡卧不宁，立马就去邻乡请来了这两位跳大神的夫妻，据说人家顶的是“胡家”香火，看事治病十分灵验。

男人敲打的鼓点越来越急骤，妇女身躯晃动摇摆得也越来越厉害，几乎要把坐着的椅子摇散架。

鼓点声突然一停，妇女脑袋一垂，随即停止晃动，开口说道:“请我老人家来，是遇上什么事情了呀？”

这声音又尖又细，与先前说话的音调完全不同，看来是仙家临身了。

男子立马拉着李长海跪在女人面前:“胡七爷爷，寻常事情不敢请您老亲临。河沟子村李家男丁撞煞染病，药石无效，特意请您老来看看是什么毛病。”

“这样啊，我瞧瞧看。”

妇人让李长海报了李宝生的生辰辰八字，然后抬起手腕一阵掐算，摇头道:“这事我们老胡家管不了，你们另请高明吧！”

李长海闻言连忙磕头如捣蒜:“狐仙爷爷，都知道老胡家香堂神通广大，除了胡家谁还能救我儿子！”

妇人叹息一声:“你儿子惹上塌天大祸了！他前些时候打死的那头豹子，乃是铁刹山花云飞的子孙！花云飞道行高深，性情暴躁，只怕就算是胡三太爷来了也降服不了他！”

关外之地，除了五大家仙之外，还有许多兽类也修出灵智，只是寻常不涉足世俗，称为“野仙”。而这花云飞就是一头修成气候的金钱豹子，在东北野仙界绝对算得上是赫赫有名，道行不在胡家祖仙胡三太爷、胡三太奶之下。

“现在你儿子的魂魄已经被花云飞罩住，我看不等天亮，花云飞就会从铁刹山赶来，上你儿子的身，到时候非把你儿子活活折腾死！”

妇人无奈地摇摇头，语气里满是无能为力。

“仙家救命！只要能救下我儿子，我老李家砸锅卖铁也一定给您建庙立祀！”李长海不停给狐仙磕头，眨眼间地上一团血渍。

“唉！真是造孽哦！”狐仙长叹一声:“老夫破例给你指一条明路。你马上去二十里外的塔拉河口，在山脚下找一个老爷庙，然后点香祷祝，如果天亮之前有人从山上下来，你就求他救你儿子。”

说完这番话，妇人身躯一阵颤抖，狐仙已经撤马出神。

李长海送走出马仙夫妇，回房看了一眼昏睡的儿子，锁上大门急冲冲向塔拉河口赶路。

塔拉河口是齐齐哈尔碾子山脚下的一处河谷口，碾子山东南两侧即是大、小兴安岭山脉，林深树茂，每年初秋时节塔拉河口河水干涸，有不少赶山人再次入山挖参。

李长海来到塔拉河口时，已是四更时分，他打着灯笼在河口两侧的大树下寻找老爷庙踪迹。

所谓老爷庙，并不真是庙宇，而是赶山人在大树下堆垒的石堆，形如石椅，寓意山神老爷的宝座。赶山人向石堆叩拜祈祷，希望入山后一切顺利，能够满载而归。

李长海足足找了一炷香工夫，才在一株巨大的红松下找到老爷庙，立马焚香下拜，讲诉自家遭遇。

山林里一片静谧，李长海始终不见有人从山上下来，不由得嚎啕大哭，悲愤交加之下竟然昏厥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长海模模糊糊感觉有人拍打自己肩膀，张开眼睛一看，面前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

李长海提起灯笼打量小伙，只见他头戴狗皮帽子，身穿皮毛坎肩，膝盖以下打着绑腿，腰后斜插一柄开山短刀，英气勃勃，相貌堂堂。

“大叔，这黑灯瞎火的，您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拜老爷庙？”小伙子好奇道:“家里遇上什么难事了么？”

李长海心念一动，俯身跪倒在小伙面前，哭道:“求您救救我儿子！”

小伙赶紧扶起李长海:“大叔，我叫秦念，您有话慢慢说。”

李长海抹了把眼泪，把家里的遭遇说了一遍，小伙子秦念扶着腰间刀柄:“铁刹山花云飞，想不到它还成气候了！事不宜迟，我跟您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