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大队长给的资料简洁明了，具体需要的东西里面倒是写得清清楚楚——

起火房屋坐南朝北，是老旧的村民自建单层砖房，两卧两厅，面积约一百平方米。砖房旁边还有一间同样朝向的单层彩钢板电动车停车棚，停车棚未过火。

砖房烧得不堪入目，屋顶上的木梁也斜插了下来，墙角几个地方连同墙皮全部剥落，电线像是蜘蛛网一样在房间里盘根错节，让人难以想象这个房间里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公安人员似乎来得更早一些，看到拿着相机在火场勘察的鹿见礼，一个警察盯了她好半天之后才走了过来：“您是？”

“您好，我是清水消防支队火调科鹿见礼。”

“哦——”似乎有点不敢相信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孩儿居然能够独当一面地办案子，稍微打量了一下，这位警官开始向鹿见礼介绍情况：

“我是刑警队陈琛，是我报的警。今天我们接到一个人口失踪的报警，也在隆檀县，就过来调查，结果路过这里的时候看到起火，顺便给你们打了个电话。”

“人口失踪？”鹿见礼看着陈琛，眼神沉了下来，“可千万别说人口失踪和这起火灾有什么联系。”

耸耸肩，陈琛一撇嘴：“最好别。”

就在陈琛说完自己报警时发现的情况，打算离开的时候，一个消防员步履沉重地走了过来，脸上的灰全都挤在了眉宇间的褶皱里：“鹿工，在起火房间隔壁的停车棚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和陈琛对视了一眼，两个人迅速带好防护装备就准备进去，却被消防员拦住了：

“头……头掉了……手指头也断了几根。鹿工，你就别去看了，房子里全是血。”

鹿见礼一拍他的手：“你去休息吧，救了一场火你们也累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

说完，鹿见礼在大队长提供的资料上加了这么一句——

在砖房东侧的单层彩钢板房停车棚内发现一具尸体。

清水消防支队、隆檀县消防大队、刑警队……

因为有亡人，按照楚予生所说的，立刻启动了消防救援队与刑警队的火灾调查协作机制，调查人员全部到场，陈迩东和刑警队的石大队长打了个招呼，做好防护后两个人在停车棚内已经清理好的区域观察了一下现场，等陈迩东出来时他看了一眼鹿见礼，招了招手：

“刚才我和石大队讨论了一下，停车棚没有过火痕迹，所以咱们勘验火灾现场就可以了，停车棚就不看了。而且那里面全都是血，你一个小姑娘看了怕会吓得睡不着。”

陈迩东看着鹿见礼脸上天生带着的无辜样让他属实有点于心不忍，说句不恰当的，他总感觉支队领导这是往自己的科室里放了一个小孩子让自己照顾——

毕竟，陈迩东已经二十九了，但鹿见礼才二十二岁，相当于自己小学都要毕业了她还在幼儿园玩泥巴。

不知道为什么，在说完这句话之后，陈迩东总感觉鹿见礼点头的时候眼神中透露着些许的不甘心和遗憾——

是我看错了？

按照陈迩东的吩咐，鹿见礼只在起火场所进行勘验。四面墙上布满了灰尘，与土墙本身形成了一道明显的分界线，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被火烧的只剩下残骸，不过也大概能够分辨出来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虽然是火场，但此时外面下着大雨，房顶也是一个洞一个洞，所以里面的温度也不高，鹿见礼冻得有些瑟瑟发抖。

“这是什么？”

“嗯？”

一个胖乎乎的男人给鹿见礼递上了一杯热水，后者接过水表示感谢之后答道：“根据剩下的框架来看，应该是熨衣板。”

他点点头，又指着床上的一个黄色的东西问道：

“那是什么？”

“别动！这是死者砍断的手！”

“嗯？！”就在这个男人带着手套准备将床上的东西拿起来时，被鹿见礼一声呵斥。

被鹿见礼吓了一机灵，他后退一步，还没说话就听见鹿见礼解释道：

“准确地来说，这是人皮手套。短时间暴露于火场高温能导致尸体裸露部分的皮肤均匀烧脱，形成你看到的这个东西，像是人皮做的手套。”

“可是，尸体不是在隔壁房间么？”

“所以说，这里——”拖着长音，鹿见礼环视着四周，“有可能才是第一现场。”

“但是这里连一点血迹都没有。”

“这才有意思啊。”鹿见礼的眼睛里带着光。

鹿见礼细细地打量着现场，而她越不说话，身后的憨憨问题就越多：

“沙发上这个‘V’字形痕迹很可疑啊！”

“这是因为沙发的火灾荷载比较大，在这里形成了新的火点。”

“墙壁这个地方水泥层都脱落了，房间里还有个用过的火炉子，是不是因为……”

“不，”她摇了摇头，鹿见礼像是在解释，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地整理思路，“房间西南角和东侧墙壁都形成了清洁燃烧。床铺距离西南角这个疑似起火点的位置比较远，但是因为火灾荷载比较大，所以过火比较严重；而距离东墙比较近的沙发虽然能看出火灾蔓延痕迹，但保留相对完好，这两个地方像是非人为而不可能存在的两个起火点。”

火灾现场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破坏程度大，燃烧时间与火灾荷载对现场痕迹的影响很大，如何正确地判断起火点一直都是最考验火调人员功底的地方。

“啥意思？”

“意思就是……”眯了眯眼睛，鹿见礼已经完全沉浸在火灾现场当中了，“根据现场痕迹初步判断，这有可能是一起放火。”

说完，鹿见礼就从现场走了出去想要喘口气——烟气还没有排完，待着还真是呛得慌——却碰见了门口一直默默看着他们的楚予生。

居高临下，楚予生语调轻盈：“看来小鹿和隆檀县大队的魏珩子不是很谈得来啊？”

“魏珩子？”默默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鹿见礼还在想这几个字要怎么写，“也不能说谈不来，只是他看现场的点都太琐碎了，没有将痕迹结合起来。毕竟火灾现场是一个整体，不能割裂开。”

“嗯——”拖着长音，没有人能够读出楚予生此时的想法。

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鹿见礼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刚才是楚予生处长在和自己说话。

“天气冷，多喝点热水。”

看着小丫头一直在发抖，楚予生说了这么一句，说完之后他才意识到是不是有点儿太直男了。

“哎？”这个时候鹿见礼抬起头，似乎才意识到了面前这个大活人是楚予生，砸吧了两下嘴，立刻就又成了“飞机耳”，“处长……那个……那个现场的烟气还没有排完，勘验情况稍后形成文字材料报送给您……”

“……”和我说话她就这么紧张么？刚才不还好好儿的？

如果告诉她魏珩子的热水是自己让端过去的，看鹿见礼这个架势，是不是当时就得把杯子还给自己？

叹了口气，楚予生伸手揉了揉鹿见礼毛茸茸的脑袋：“没事，等结案了把你们的案卷给我看看。”

“噫……”小声惊叹，鹿见礼真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楚处长看案卷，那和案卷评查有什么区别？

微微下着雨，楚予生将伞下一半的位置让给鹿见礼送她上车休息，站在车下，感受到一抹香气离自己越来越远，楚予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捕捉的笑意。

“对了，”楚予生收起伞，他本想上车和鹿见礼聊聊，但怕她紧张，便只是站在车下，“那天在卫生间相遇应该是你第一次见到我吧？当时你就叫我‘楚处长’，你……以前知道我？”

“毕竟那天楚处长来巡查，一个扛着二级指挥长的衔级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任谁都不会叫错吧！而且……我听说楚处长的手上有一块烧伤的痕迹……”

说着，鹿见礼感觉自己似乎是说到了不该说的东西，立刻就闭了嘴。不过楚予生倒是坦然，露出了自己的手给她看：“害怕么？”

鹿见礼摇了摇头：“想来它的背后肯定是个感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