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消失的母亲。

“轰隆！”

半夜，沉重的雷声透过窗户似乎随时都能将玻璃撕得粉碎，白天的巡查工作已经很累了，虽然已经累得精疲力竭，但鹿见礼还是被吵醒了。

打了一个机灵，鹿见礼看着旁边酣然入睡的舍友，喘了几口气之后她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还是那个梦……

那个火球将云梯车上的所有人全部吞没的梦。

那个自己还不过是一个在母亲怀抱中的孩子的梦——似乎是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但却又记得不真切。醒来之前画面总是定格在一个小女孩儿正从冒着黑烟的窗户向外爬，消防员搭乘云梯车去救她的时候发生了爆炸，几个人都被吞噬在了火焰之中。父亲搂着母亲，一把将自己脸转到旁边，没有人能直视这样的场景。

即便醒来了，耳边似乎都还是人们惊恐的叫声和玻璃爆裂的声音。

“嗡嗡嗡——”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科长。”没想到在这半夜两点四十九的时候，陈迩东还会给自己来一个深夜“电话骚扰”，鹿见礼有点意外，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不好意思小鹿，这么晚打扰你休息，”陈迩东说话的语气客客气气，但内容却是命令式地下发，“隆檀县发生了一起亡人火灾，带上勘验设备，一分钟后我在楼下等你。”

陈迩东放下电话，转过头看着坐在后排如有所思的男人，毕恭毕敬地说道：“楚处长，您稍等，我们科室的小姑娘一会儿就来，咱们一起去现场看看。白天巡查您见过的，就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儿。”

本来还没有什么表情，听到“小姑娘”的时候楚予生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鹿见礼当时小心翼翼的模样，他有些担心——干火调一定要有魄力，要能经得住反复的推敲和别人的质疑，这个女孩儿这么没有自信，能行么？

换上一副调侃的口吻，楚予生想劝劝陈迩东：“陈科长还真是不知道怜香惜玉，大晚上给小女孩儿打电话。我看就咱俩去得了，你那温室里的花朵还要再好好栽培几年再上案子。”

“楚处长，我们小鹿可是很有本事的。一直受我重用。”

“是啊，你们科室就俩人，一个科长一个她，不用她你用谁？”楚予生说完就看到陈迩东的耳根都红了。

勾唇笑笑，楚予生轻拍了一下陈迩东的肩膀：“我怕小女孩儿害怕，看样子她也就二十出头，而且还是亡人火灾，她被吓到怎么办？”

正说着，两个人就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朝着车跑过来，旁边还跟着一只在支队里混吃混喝的流浪狗小白，两个小家伙都湿透了。

来到车旁，鹿见礼喘着粗气：“科长，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楚予生下意识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正正好一分钟，一秒都不差。

陈迩东悄么声偷瞄了一眼楚予生的表情，看到他没有什么表示之后似乎舒了一口气：“快上来吧，都淋湿了。”

一副老父亲的口吻透露出他对女孩儿的关心，等鹿见礼坐在楚处长旁边的位置之后陈迩东补充道：“这位是总队火调处楚予生处长，今天来督查咱们支队，你见过的。”

鹿见礼瞬间又变成了受惊的小白兔，肩膀微微耸起，如果她有一双狗狗的耳朵，估计此时一定是飞机耳了：“处长好。”

楚予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纸巾交给了鹿见礼，他微微笑了笑，试图用自己和缓的语气让鹿见礼不要这么紧张：“嗯——和迩东一点儿都不一样，要知道以前和陈迩东出去，他说的‘快到了’就是‘刚出门’。”

“处长，您看您这话说的……”陈迩东为难地搔了搔头。

“谢……谢谢。”接过楚予生手中的纸巾，鹿见礼发现这包纸巾正是白天自己给他的。看样子他已经是拆开用过了。

到底是什么伤心事？楚处长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因为小事而受挫的人，肯定是什么难以言说的痛处吧！

抬起头看着这个和陈迩东谈工作的男人，鹿见礼的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形象——

如果说陈迩东是一本条框分明的教科书，那楚予生就是一本文字轻巧却意味深长的寓言故事书，她能够感受到这个男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强大张力。

“小鹿，”陈迩东边开车边神经紧绷地说道，“刚才刑警队联系119指挥中心说隆檀县襄河镇一间民房起火了，被困人员不明，具体火灾情况，咱们得去现场看看再说。”

现场已经被大队和刑警队封了起来，陈迩东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大队长迎了上来：“陈科长，现场已经封闭，这是第一手的火灾情况，请您审阅！”

大队长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瘦削的身影就从车上下来了，在一群穿备勤服的人当中，这个穿着常服的人显得格外高挑。

“楚处长，您怎么也来了！”大队长有些不知所措，他看了看陈迩东，后者解释道：

“今天早上楚处长刚来咱们支队督导工作，晚上在指挥中心了解值班情况时知道了火情，就和我们一起过来了。”

别看楚予生有时候一个人在办公室总是趿拉着领带，衬衫的扣子也不好好系上，但他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在总队都是挂上号的，在他眼皮子底下干活那是容不得一丝懈怠，以至于在楚予生的“折磨”下，他手底下的人各个都是行家里手——比如尹骁。

所以底下的人都有点儿害怕和楚予生一起干工作。

“既然有亡人，有没有根据《协作机制》与刑侦部门开展协作调查？需要及时固定的证据资料都有没有采取相应措施？”

楚予生在这边把大队长问得满头汗，鹿见礼也是问得现场几个指挥员有点不知所措：

“火灾现场里的烟气还没有排出来，照片雾凸凸的一片，根本什么痕迹都看不清楚，这样拍摄的照片根本没法用。”

“……”

看着这个小姑娘肩膀上的衔并不高，但问起问题来还真是有点咄咄逼人，几个指挥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要申辩几句但看着自己拍得照片实在不成样子，也只得默不作声。

陈迩东看看楚予生，又看看鹿见礼，前者他算是没办法帮大队长解围了，不过后者还是可以的：

“小鹿，过来！”

将大队交过来的资料给了鹿见礼，让后者安安静静去做现场勘验，陈迩东看着她背影的眼神有些复杂——

一直以来，火灾调查工作是大家最不愿意做的一项工作。这项工作主要负责灭火战斗结束后调查起火原因，而火灾现场基本上都只剩下灰烬，取证难度巨大、条件又十分艰苦。他也是没办法，前些年跟领导关系没处好，才被分配到了这个科室。不知道鹿见礼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到底能不能靠得住。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觉得有点欣慰——

虽然平日里鹿见礼话很少，见到领导——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小白兔见到大灰狼，多一句话都不会说，甚至五十米之外看到领导都要绕道走。但是，只要遇到案子，她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她相信现场的痕迹，相信自己的推断，相信真相。这种时候的她甚至喜欢去和意见相左的人辩驳去印证自己的推断。

这个时候的鹿见礼，和楚予生一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