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男婚女嫁，各自安好

面如死灰的申子问双眼忽的一亮，盯着四周足足百余具的突厥兵尸体，原本沮丧着的一张脸立时又鲜活起来：身为镇边将军他虽有防范不利，职责疏漏之罪，可突厥兵趁着两邦交好停战之机，身穿牧民衣衫混进互市发动突袭，他仓促“应战”击退来犯之敌并杀死了一百多个突厥兵，这，也算是将功补过了吧！

和他怀有同样心思的郡守大人也暗自抹着额头冷汗，庆幸官位得保，正寻思着如何措词上表陈情时，突然瞧见不远处持滴血利剑，满面霜寒的秋实，心不由“咯噔”一下：

“御前郎”秋实？

他认出了秋实，本是勋贵子弟出身的他来边城做郡守实属险中求荣，不过是为了捞些政绩为回京做京官捞些往上爬的资本，可为何他这上升之路如此不顺呢，偏偏此次突厥骑兵混进漠河突袭互市被“御前郎”秋实看了个正着！

普通官宦子弟他尚可杀人灭口，可这秋实身后可有贺知远为他撑腰啊！

贺知远，北周统兵大司马，武帝封其为异姓王，封号德，是真正有封地有兵马的实权王爷，后宣帝登基后又加封其为亲王。

而秋实，便是贺知远的义子，更是其麾下悍将，曾以一敌四枪挑四门禁军统领，宣帝御口亲封的“御前郎”秋实，此番官位能否得保，可得先把这位“御前郎”秋实的嘴给堵住！

不，是给打发满意了！

金银财帛？女人？哎呀，真是头疼，这位御前郎到底喜欢什么呀？

镇边将军和郡守两人隔空相视无言交流，末了同时点点头，郡守王宣努力挺了挺腰身，摆出一脸肃重的官相，按住心内不安走向秋实，申子问则率兵直奔城门方向，顺便将今日职守城门的官兵统统抓了，要说没有里通外合，他也不信！

既然有人要对此事负责以平息宣帝之怒，那就把这些人交上去。

当然，此时里通外合的当值守门官邓荣早已率领亲信突然发难，杀掉身边同袍，大开城门，随着败逃的冒乌顿和暌息王子狼狈逃窜而去。

回头遥望一眼厚重古朴，巍峨挺立的漠河城门，邓荣心内哀叹：身为北齐亡国下臣的他，被国君埋在这漠河守军中整整六年，本以为那批杀手和死士足以解决千金公主，却未料连宇文芳头发丝都没伤着，反而整批人有去无回悉数被灭，接到命令的他助暌息王子与冒乌顿汗王在漠河城里制造血腥杀戮，制造两邦仇恨为宣帝埋下怀疑的种子，没成想……

扭回头瞅着前方仓促奔逃的突厥人，邓荣深深叹了口气，怎么有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感觉呢。

不过好在漠河守军中国君埋下的人并非他孤独一个。

漠北草原，送亲的仪仗稳健前行，离突厥王庭方向越近，凤辇中的千金公主神色越黯然。

青葱般玉指入怀从中拿出还带有体温的小半片残破的鎏金牡丹。

手指忧伤的划过鎏金牡丹边缘，指肚过一丝红线显露，旋即红线渐渐晕染开来在她玉指肚上“开出”了艳红的小血珠，她却浑然未觉痛意。

薄雾流光的眼眸中，指间小半片残破的鎏金牡丹已幻化成一张俊伟的面容：

骑在黑色高头战马上，一身戎装，眉眼乌浓，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兆陵候”麂文泰笑的温柔，不过顷刻间，那眉眼生风的笑意敛了去，只目光空洞游离，神色淡漠，似在与陌生人说话：

“你我缘尽此生，只望自此后一别两宽，男婚女嫁，各自安好！”

“麂大哥……麂候爷，这便是你要与我说的最后一句吗？”清泪在她布着血丝的眼眶中打转，黑瞳中却闪耀着顽强坚韧光芒，不肯让泪落了下来。

“公主此去山高水阔路途遥遥，还请兀自珍重！”

廘文泰面无表情，垂下的眼帘掩去眼底里的复杂纠结，声音冷漠决绝，短短几句，如利刃般一刀刀割裂着她的心。

忽的他拔转马头加鞭而去，挺拔的脊背似有些颓，清冷的身影已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