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废墟
书名:南粤第一枪作者名:梁建本章字数:3343更新时间:2021-12-27 16:49:39
夕阳西下,天色渐暗。
打铁铺的断垣残壁,显得格外的凄凉。
此时,“十八靓”是最活跃的时候,她如同一个昼伏夜出的老鼠,神出鬼没地往打铁铺里钻,像蚂蚁搬家那样,把用得上的东西都往家里搬。
然而,“十八靓”很快失望了,她想不到,白天那场火那么旺盛,居然把屋里的东西烧得那么彻底,想挑点有些使用价值的东西,已经十分不容易。
“十八靓”站在废墟中暗自叹息,不经意间,一口水缸让她欢欣鼓舞,她立刻感到,家里缺少的,正正是一个水缸。
这水缸好好的,还用得上。
水缸盖子是瓦的,上面是一朵牡丹花。这种盖子很少见,只有三十公里外水口横茶的地方,才有那么精湛的工艺烧制得出来。“十八靓”爱不释手地摸着上面那朵牡丹花,然后揭开盖子......
随后,嘭的一声,水缸盖子掉到了地上。那朵牡丹花,碎满了一地。
“十八靓”坐在地上,眼睛鼓鼓的,如同两颗随时要射出来的两颗子弹。她看到水缸里站起了两个人,吓得双腿发软,说不出话来。
从水缸里走出来的,正是罗克明和潘考鉴。
他们两个不但没有离开屋子,而且秋毫不损,完好无缺,好好地呆在这儿却不为外人所察觉。
罗克明一步一步逼近,小声而威严地说:“哼,你也有今天,想不到吧?”
“干、干什么?你想干什么?”“十八靓”死死盯着他。
罗克明说:“你出卖革命,与人民为敌,罪大恶极....”
只听到“噗”的一声闷响.
“十八靓”的身子幌了几幌,便倒在地上。
罗克明和潘考鉴飞快地出了打铁铺。
也许是“十八靓”命不该绝。这时候,她的丈夫张大口过来找鸡。他家一只公鸡忘记了回家,便跑到打铁铺的废墟来寻找。
废墟中满是火后的灰烬。
张大口看到了“十八靓”,不由大吃一惊,他很快知道她中枪了,便用她身上带着的鸡毛,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把她的身子翻过来,看到那些厚厚的灰烬和着血结在一块,把伤口给糊住了。
张大口立刻把妻子“十八靓”抱回了家。
门外一声公鸡报晓。又一个清晨姗姗而来。
张家在夜里走失的那只公鸡回来了,而且叼着一条特大的蜈蚣。公鸡挺着胸膛,叫声里有着几分得意,似乎想邀功请赏。
张大口开门出来,一下把公鸡捉住了。一会儿,屋子里便飘着淡淡的鸡肉香。
张大口把鸡汤捧到床前。
床上睡着“十八靓”。她早已醒来了,听得门外公鸡报晓之时,她便睁开了双眼。她知道昨天晚上她寻找的公鸡回来了。
不知怎么的,“十八靓”突然想看看那只公鸡。她想起身看个真切,谁知这一动,身上如万剑穿心一般。
无奈,只好又老实躺下。心下纳闷,竟然自言自语道:“快进来吧,公鸡!”
她正说着,只见丈夫张大九挑开门帘,手上端着田七鸡汤,慢慢走进来,然后坐在床边,一边吹凉一边说:“快,趁热吃。”
“十八靓”疑惑和忐忑地看着碗里,从那个高扬不倔的鸡头,她想象到了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公鸡,就这只公鸡,雄壮挺拔,霸气十足,慷慨地给镇上的母鸡奉献幸福,她感到比阉鸡的丈夫可爱多了,不亚于她琐碎生活里的一道风景。她突然想哭,哽咽着说:“拿走,我不想吃。”
“你这身体,想吃什么?”张大口忧心地看着她。
“我么?”“十八靓”惨淡一笑,“我想吃人的心肝。”
张大九以为她发烧说胡话,便用手去摸她的额头,为难地说:“你要吃天上的月亮,还可找梯子爬上去摘,你要吃人的心肝,哪儿找得到?”
“十八靓”咬牙切齿地说:“谁朝我开了枪,我就要吃他的心肝----你,快去把两个队长给我叫来,他们还在怀乡的......”
两个队长,就是高个子和矮个子。
常言说:隔壁有耳朵。
两人的说话,都给陈文炎听去了。
陈文炎知道罗克明和潘考鉴没被捉住,而且成功逃脱了。在张大口往窗外泼出那些洗伤口血水的时候,他抢先离开东面窗口,猫着腰像老鼠那样奔跑,不声不响地摸进打铁铺里。
里面有个影子,敏捷一闪,趴到地上躲避。
陈文炎知道他是谁,用手作喇叭状,小声地叫了一声:“潘成耀!”
趴在地上的人起来了,向他过来。
陈文炎也朝他走过去,才两三步,发现背后有异常,回过光去,看到有人,定眼一看,是陈业之。
原来他们两人已经早到了。
因为分开的时候没有约好接头地点,三人不约而同都到了这儿,找回来了。
陈文炎把在东面窗口下听到的消息说了。
陈业之和潘成耀听了,兴奋不已,但又立刻陷入了困惑:怎么找得到罗克明和潘考鉴呢?
三人苦苦思索,并无良策。
天上明亮了一下,一颗流星划过。
陈业之心里一亮,说:“何不从敌人那儿找?敌人到哪儿,我们跟着到哪儿,便能找到。”
三人合谋一番,乘着夜色,出发了。
远远的,便看到一个地方灯火通明,还有欢声笑语,在夜里传得很远。
那是团练局。
团练局就在河边。
河边有几棵苦楝树。
陈文炎爬到了树上去,把里面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原本,国民党士兵和团练兵(民防)是势同水火的,现在捉拿共产党特派员走到了一起,便如同一家了,双方士兵聚在一起,饮酒作乐。
团练局的当中,有一块草坪,这是军事训练的操场。
操场上摆上几张陈旧的方桌,每张方桌围着四把破损的长凳。长凳上横七竖八地坐满了人。
做菜的忙前忙后,殷勤到不得了,他一桌一桌上菜,点头哈腰地讨好说:“老总们今天辛苦了,劳苦功高,要吃好、喝好才行......”
据说,这儿的厨师最会做梅菜猪头扣肉,堪称一绝,而且是祖传秘方,用温火煨炖,肉质细嫩,味道香辣,汤汁浓郁。做好后盛入碗内,上面放上葱花,撒上一层熟芝麻面,肉的下面是一层梅菜做底,那诱人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
那些人早就垂涎三尺了,菜一上桌便露出庐山真面目,像三天没吃饭似的,三下五除二地就把红烧猪头肉吃完了。等到酒上来,肉差不多已经吃光了。那些人便光起身子,豪情满怀地猜拳吼叫,气势磅礴地满口脏话粗话。
不一会,团练局里到处都是些醉意朦胧,行动呆滞蹒跚的人,但还能控制住,嘻嘻哈哈地看着两个人的笑话:
一个人瞪着通红的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脚却异常灵敏,冷不防捉起台底的花猫,用来抹嘴(以为是手巾吧),然后脱去衣衫,穿着一条短裤,追赶那个夜里误入操场拱黄泥找吃的母猪。
另一个人,头重脚轻,摇摇晃晃,深深浅浅,居然出了团练局,来到碧波涟漪、嶙峋怪石的河边,望着水中游弋的忘归鸭子,要去捉鸟。
陈文炎慌忙从树上滑下来。
陈业之和潘成耀在下面接着他。
陈文炎说里面乱到不能再乱了,何况,两个队长(高个子和矮个子)又不在,估计是到“十八靓”那儿还没回来,何不......?
潘成耀插口说:“对,我们进去吃喝一顿,没人会发现的。”
陈文炎失望地说:“这帮当兵的,个个都是饿鬼,早吃了个精光,连菜汁都端起喝了,骨头都从地上捡起再咬,哪会还有吃的?”
陈业之说;“找不到吃的,我们就偷枪,就偷他们脱下来的军装......”
大家都说好.
接头,陈文炎先进去,陈业之和潘成耀留在外面接应,等到陈文炎传出暗号,再进去。
不一会,陈文炎却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叫:“快跑,别给咬了。”
陈业之和潘成耀一看,陈文炎的后面,气势汹汹地跟着一条狗。
陈文炎越跑越快。那狗也越跑越快。
这时有人叫:“‘英雄’,蹲下!”
陈文炎知道了窍门:原来狗害怕人蹲下这个动作。事不宜迟!陈文炎就地蹲下。
果然,狗没有追上来。
陈文炎转脸一看,哎呀,那狗就蹲在了旁边,悠然自在地吐着舌头。其实,狗已经追上他了。
陈文炎感到狗蹲着是挺温和的,并没有什么恶意,便诚恳地对狗说:“狗大哥,不要追我,我怕你了。”
这时候,一个麻子跑过来,哭笑不得地骂:“蠢材,你蹲下干什么?”
“你叫的呢。”
麻子欲笑又止,板着脸说:“真个蠢材,我说狗呢。”
陈文炎松了一口气:“怎不早说?谁听得清你说的是人话还是狗话?”
麻子说:“要不是我看到了,你的耳朵都没有了呢,它喜欢咬人的耳朵。”
陈文炎下意识摸摸耳朵,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泪珠,真有些后怕。
麻子突然盯着陈文炎:“怎么没见过你的?你进来干什么?”
陈文炎立刻说:“我是送食惯嘴粉皮来的。”食惯嘴粉皮是本地传统的名点,粉薄、幼嫩、香滑、软韧、细条均匀,美味可口,远近驰名。
麻子紧绷的脸上松驰开来,笑着说:“哦,你是‘单眼张’的儿子吧?他今天不来让你来了吧?下次可要记得了,遇到这狗,你说一句‘怀乡老手儿’,它便不会咬你了。这是暗语,你老子没告诉你?”
陈文炎点头,含糊地回答:“说是说了的,就是忘记了。”
麻子便把那神犬拉了回去。
陈业之和潘成耀这才从隐蔽的地方跑出来。
陈文炎说:“不行,进不去的,那狗太凶恶了,它居然能记住生人和熟人,没进过去的,它看一眼就挑得出来。”
三人便坐下合计,商量对付那条狗。此狗不除,必是大患。
刚好,陈业之有个亲戚,叫阿贵,也是养狗的,就靠在怀乡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