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两岸杜鹃红

那人一惊，站住了。

依然是树林里有声音传来：一江湍水绿。

这可是接头的暗号！

那人欣喜地叫道：两岸杜鹃红！

叫着，人已经飞一般地往前跑，然后在无路中找路，钻进了树林里去。

树林里立刻响起了一阵得意的笑声。笑过了，便听到矮个子说：“你总算来了。”

接着，又听矮个子说：“既然来了，就别想再走了。”

一会儿，那人被推了出来，押到翼王庙去。

罗克明坐在翼王庙的角落里。感到面前一暗，知道有人进来了，随后看到一个湿淋淋的人被推进来，他不禁一愣，不过，很快被不动声色的表情掩盖过去了。

这个人，罗克明认识。他是共青团广东省委的潘考鉴。

然而，罗克明来不及多想，他的腿上挨了一脚。那些团练扯起他，和潘考鉴推在前头走。

矮个子说，要到怀乡墟吃一顿，然后再把两人解到县上去请功。

往前走不远，突然，潘考鉴挣脱那些人，往前就跑。他是追赶着那顶竹帽跑。原来他头上的帽子给风吹去了。

那帽子，眼看就要掉进河水里，然而，潘考鉴及时把它给抓住了......其实不，那竹帽是抓在另一个人手里。

正是那个高个子。

高个子的身后，站着一队士兵。有士兵笑了：“要不是有人看到你这帽子，还以为你跑远了呢，一看就知道你没走，就是找不到......”

　　高个子抓住了潘考鉴的左手，说:“你也总算害得我够苦了，从电白开始，弟兄们就一路跟着你，鞋都走穿了，一直到了这儿，才如愿以偿了，还差点让你跑掉了......”

　　矮个子过去，拉紧潘考鉴的右手，说：“走，跟我走！”

高个子却说：“杨县长有令，捉到共匪，立刻押解县里大营。”

　　矮个子提醒：“这共匪是我们弟兄捉到的，就不用你操心了。”

　　高个子盯着他：“想放走共匪？”

矮个子用枪对着潘考鉴的脑袋，说：“害怕我通共？我立刻证明我的清白，然后送人头到县衙去。”

“你敢？！”高个子的枪口顶住了矮个子的胸膛。

矮个子的枪口也对准了高个子的小腹，同时一挥手，他旁边的团练兵便冲了过来，把高个子围住。

　　高个子眼睛一鼓：“什么？反了？”

团练兵闪开一条路，让他出去。

　　高个子却不走，虎视眈眈地看着每一个团练兵，然后，在每个团练兵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几个人低头擦鼻子。血被打出来了。

这些团练兵个个知道都知道高个子的厉害，与县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矮个子挺身而出，说：“物物各有主，这共匪是我们捉到的，当然归我们处置......”

高个子指着他：“你敢抗令？”他故意指着旁边一个娃娃团练兵，说：“快，把人给我绑起来。”

　　娃娃团练兵坚决地说：“不敢绑！”

　　“这个时候，在这儿，居然敢不听我的话？”高个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啊？你再说一遍！”

　　娃娃团练兵无所适从了，恳求说：“长官，你别叫我绑，我们队长救过我一命。”

　　高个子有意为难他，用枪点着他的脑袋，暴跳如雷地骂：“竟然敢违抗军令？看我毙了你！”

　　一个歪脖子团练兵赶紧护住娃娃兵，哀求说：“这娃娃还小，不懂事啊，不懂事啊——”

　　高个子一脚把娃娃兵踢翻，然后塞给他一支枪，指着矮个子：“你，把他杀了。”

　　娃娃兵的后面，被人用枪顶着了。

娃娃兵只能拿着枪，一步一步向矮个子走近。

　　士兵们都在幸灾乐祸地看着。

　　娃娃兵大喝一声，举起短枪，对着矮个子，眼看着就要扣机，就在这在这个时候，娃娃兵的枪突然一转，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高个子开枪。

枪响了。

娃娃兵倒了下去。

原来娃娃兵手中的枪并没有子弹，旁边一个士兵向娃娃兵开了两枪。

　矮个子双膝跪下，失声痛哭。这娃娃兵是他的侄儿。

　高个子骂开枪的人：“怎么能胡乱开枪杀人？”

　　 那人说：“我不杀他，他杀你呢……”

还没说完，却见到矮个子朝天连开两枪，振臂高呼：“杀呀！”

那些团练兵一齐叫：“杀！”

高个子毕竟久经沙场，向后一跃，跳开三四米，随后趴到了地上。

那些县兵也散开了。

随后，枪声响了起来：叭！叭“叭——”

两个跑在最后的县兵，踉跄着栽倒了。

县兵那边也开枪了，立刻有团练兵倒在血泊之中。

高个子盯紧了矮个子，要一枪把那家伙打飞了。在整个信宜县，县兵的地位从来是举足轻重，无可比拟的，他团练兵居然想平起平坐，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他特意用手捂着左眼瞄准，心里还排除了任何干扰，争取一击即中。

矮个子是个胆大妄为的人，从来便不甘心屈居人下，县兵的飞扬跋扈他早便看不顺眼了，今天，他便要以实力证明，团练兵是所向披靡的。擒贼先擒王的策略，他懂。他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目的，就是寻找机会，让高个子尝尝他的“花生米”（子弹）。

机会来了！

矮个子看到高个子的脑袋露出来了。他刚想扣动板机，却听到“噗”一声。一声沉响，像刀砍进西瓜的声音。他的手也随着一沉。他知道自己的胳膊中弹了，妈的，高个子的枪先响了。

高个子看到矮个子摇晃着身子，像要倒下去的样子，不由张开嘴，笑出声来，就在这时，他看到矮个子两手合在一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瞄准。高个子也非寻常之辈，立刻卧倒，就地一滚，然而，他快乐不起来了，有了另一种感受：痛，很痛！

高个子吭了几声，躺在了地上。他听到天地一下子静了下来。

高个子的屁股中枪了。

有人问：“队长，还打不？”

高个子骂：“没看到老子要死了么？还打？！”他找不到开枪的快乐了。

矮个子那边，团练兵也在等待：还打不？

矮个子的肩膀挨了一下。他恐惧地问了一声：“会不会死？”

没人答他。

有人说：“队长，我去收拾他们。”

矮个子挣扎着说：“不怕死你便开枪吧。”

大家便放下了枪。确实，他们家里都有老婆孩子，有老有少，都怕死。

面对死亡，他们都不想斗一时之气、逞一刻之勇了。

突然，有人叫：“共匪呢？”

又有人说：“共匪跑了。”

高个子和矮个子都站了出来。

两队人马也合到了一起。

看守“共匪”的三个人被叫了过来。他们说：“刚刚还在的，一转身便不见了。”

矮个子说：“应该走不远。”

高个子说：“追！”

往哪追呢？

恰在这时，忽然听到河那边水响，一下，两下......

有动静!

所有人马一下子扑到河边.

只见河面上，浮着一对鞋。那是潘考鉴的鞋子。罗克明是光着脚的。

高个子掏出枪，对着那鞋子，啪啪就是两枪。

矮个子怒吼：“笨蛋，还不快打！”

所有人一齐向河里，乱枪猛打。

河里没动静。

高个子便叫：“快，把那对鞋子捞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