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摩托罗拉

时间：2008年5月的某天晚上。

王谦欣喜地捧着一部最新款的“摩托罗拉L7”从手机店里走出来。

这部手机市场售价1799元，而王谦在KTV当保安工资是每月一千二。

除去吃喝玩乐，他攒了整整仨月才买了这部手机。

“我赚钱啦赚钱啦，我都不知道怎么去花，我左手买个诺基亚，右手买个摩托罗拉……”

正摆弄着呢，手机铃声响了。

号码备注是“老王”。

老爸王有才打来的电话。

手机听筒里传出的却是老妈焦急的声音。

“谦子，你爸出事儿了！”

……

姓名：王谦

性别：男

年龄：18岁

学历：高二辍学

籍贯：鲁省林海县小店镇新阳村360号。

家庭成员：老爸王有才，45岁；老妈李萍，44岁。

职业：酥省某一线城市“夜色”KTV保安。

性格：新阳村的爷爷奶奶大爷大娘叔叔婶子大哥大嫂们都统一口径一致认为——

这孩子不应该叫王谦，而应该叫王BD！

他老子王有才则坚信，自己上辈子肯定是做了诸如孙悟空在如来佛手掌心嘘嘘之类的天大的孽，才生出这么个玩意儿！

坐在绿皮火车的硬座上，王谦不停地扪心自问：

“我有那么差劲吗？”

“我不就是用石头砸过对门儿李爷爷家的玻璃，掰折过李奶奶的拐棍！”

“不就是用脚踢过前院刘大爷家的泰迪狗，把刘大娘养了三年的跑到我家的老母鸡给炖了！”

“不就是偷偷把后院赵叔养在笼子里的鹦鹉给放飞了，在李婶种的生菜地里嘘嘘过！”

“不就是往斜对门高哥的车子排气筒里塞了钢丝球，往嫂子的电动车轮胎下面放图钉！”

“这些都是毛毛雨微不足道的屁事儿，他们竟然都跟我一般见识，真是小家子气！”

最终，王谦得出了这个结论。

从打工的地方到王谦的老家林海县要坐整整十二个小时的火车，到站已是晚上十一点。

下了车，王谦在火车站口上了一辆“三蹦子”，直奔县人民医院。

老王如今正在医院的手术室里躺着。

王谦赶到医院时，老王已经从手术室转入了骨科病房。

老王也是心大，趁着手术前麻药的劲儿，竟然睡着了，还在手术时打起了呼噜，直到现在依然还在鼾声如雷。

见老爸的右腿整个小腿上缠着绷带，王谦问老爸的责任医生：

“医生，我爸下半辈子还能再活蹦乱跳吗？”

话音刚落，鼾声如雷的老王腾的一下子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指着王谦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小贼羔子巴不得老子下半辈子生活不能自理了是吧？！”

“别呀我亲爸爸！我巴不得你一百岁的时候还能扛一百斤化肥下地干活呢！你要是生活不能自理了我还得养着你，我现在连自己还没养活明白呢！”

“老子一百岁了你还让老子扛一百斤化肥？你这小贼羔子可真孝顺！”

一旁的老妈李萍一脸无语：“你们爷俩儿一见面就抬杠！赶明儿给你们爷俩一人发一个国家一级抬杠运动员证书！”

医生道：“小腿骨中度骨折，不是很严重，一个月就能拆石膏下地走路，至于活蹦乱跳……怎么着也得三个月，伤筋动骨一百天嘛！”

一直没说话的老妈李萍愁眉不展道：“再过个十天半月就要收麦子了，你的腿摔成这样啥也干不了，到时候我一个人可怎么干啊！”

王有才抬手一指王谦：

“不是有谦子嘛！想当年我十五岁在生产队干活的时候，一口气能扛着一百二十斤小麦走二里地！谦子比我当年还大三岁呢！啥活干不了？！

谦子，你妈身体也不好，做不了什么农活，咱家今年五亩小麦的收割、搬运、脱粒、上房、晾晒一条龙全都交给你啦！”

“我……”

“萍萍，等过两天逢集的时候，你去集上给谦子买把好镰刀！再把咱家的地板车打打气，先让谦子练练手，免得农忙的时候麻爪了！”

“行！”

王谦惊得险些一屁股瘫在地上：“这一条龙下来，不得把我给累死？”

“累不死！我跟你妈每年都是这么过来的，都二十多年了，这不照样活蹦乱跳的！”老王一本正经道。

王谦给老王丢了个白眼：“你现在活蹦乱跳一个给我看看？”

“我一耳刮子呼死你！”

见老王丝毫不心疼自己，王谦只好向老妈求助。

“妈，现在又不是没有收割机，咱们用收割机收了，再租个三轮把麦子拉到家，让三轮司机直接把麦子给咱扛到房顶上，咱这多省心省劲儿啊！”

老妈还没来及开口呢，老王的唾沫星子便又开始横飞了起来。

“省心省劲儿倒是不假，就是费钱！你知不知道这一通下来得花多少钱？——收割150，租三轮拉回家30，扛到房顶150。拢共得330块钱！这钱你出啊？要是你出倒是可以！反正我和你妈是一分钱没有！”

老妈道：“谦子你别听你爸胡扯，咱家怎么可能一分钱没有？妈身上还有五十多呢！你爸身上也还有七块多！”

王谦：“……”

王谦这几个月攒的钱都用来买“摩托罗拉”了，再刨去火车票钱，如今他身上只有七十二块零三毛钱了。

“爸，陈大壮没给你医疗费、误工费、营养费什么的吗？”

“这家伙只给付医疗费，其他的一分不给！”老王气哼哼地说。

“明天我找他去！”

王谦在医院走廊的连椅上躺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坐上最早进新阳村的一班公交回了村。

据老妈在电话里讲，老王的伤是这么造成的：

村民陈大壮找了个城里的女朋友，他女朋友嫌他家里的旱厕太脏。

于是，陈大壮便想把家里的旱厕改成水厕。

他在自家院子墙外挖了个化粪池。

谁知，化粪池的坑挖好当天晚上，还没来及砌砖封闭呢，打此路过的王有才便一个不留神一下子扎进了坑里……

去见陈大壮之前，王谦充分做好了一分钱也要不到的心理准备。

因为这家伙是新阳村有名的刺儿头。

能让这家伙掏给老王掏医疗费，还是老王报警后派粗所的人给协调做了整整一宿工作的结果。

而且派粗所的人明确说了，这件事情不能光把责任归咎到陈大壮头上，老王也有责任。

虽说化粪池是陈大壮挖的，可人家陈大壮的坑紧贴着自家墙根儿，并未占路，是老王喝多了眼花没看清路才一脚踩进去的。

于情于理，陈大壮能掏这医疗费用，已经属实是谢天谢地谢老祖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