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沈柔

就这种话本子，值得这么开心吗？孟可意本来心里还有点嘀咕，可是看着夏竹这么欢欣雀跃的样子，心里头又莫名发酸。

高门侯府，外人看上去是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府里的丫鬟穿戴得自然比旁人好许多，多少人艳羡丫鬟的位子，觉得她们与小姐同吃同住，多少沾点贵气。

然而丫鬟看似光鲜亮丽，可也不过是人前显贵罢了。实际上不过是个奴才，遇上有点人性的主子，还能苟且偷生，若是遇上个脾气坏的，动辄就会受到打骂，宅子里有的是手段让你表面看不出丝毫伤疤来。命好的被少爷看上做个通房，日后看主母眼色过日子，命更好的，遇上个心善的主子，到了年龄放出去嫁人。可是夏竹她们这样的罪籍，只怕这辈子都要为奴为婢，指望放出去更是天方夜谈。目前看来，裴峥也并没有要纳她们为妾的想法。一想到夏竹、黄萱，这么好的姑娘，可能要在这个宅子里孤独地老去，对爱情的认知也只能从这本被翻阅了无数次的小册子上得来。

孟可意觉得心里头直发酸。自己能为她们做什么呢？

日后帮她们赎身？可罪籍婢女哪能那么容易赎身。不过倒是可以买到自己府上来，也算是有个安身之所……这都扯远了，眼下呢。孟可意突然想起当年春心萌动的时候，自己也曾偷偷藏过话本子，后来被狐狸老爹发现。生怕孟可意学坏，会像话本子里一样，爱上个小厮，然后不顾一切为爱私奔。于是把话本子全部上缴，还扣了孟可意好长一段时间零花。后来这些话本子全部便宜了鱼如。

不过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不让买，孟可意就自己写，偏就她在编故事这方面天赋异禀，写出来的话本子可不知道骗了府里头姑娘多少眼泪。

“夏竹，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猛地被这么一问，夏竹顿时羞红了脸，“可意，你胡说什么呀。”

“高的还是矮的，胖的还是瘦的，黑的还是白的，温柔的还是冷酷的？总有个说法嘛。”

“你问这干什么？”

“我呀。”孟可意抿嘴偷笑，“我准备给你一个惊喜，哎呀，好姐姐，好夏竹，你就告诉我嘛。”

眼看太阳落山，小阁楼还需要打扫，夏竹被孟可意缠得没办法，“少爷那样的就成！”丢下这句话，夏竹转身就跑下楼。

孟可意心里有准信了，喜欢裴峥这样的啊，好办。

她打闹着追着夏竹下楼。刚跑到门口，就和个姑娘撞了个满怀。孟可意速度快，一下子就和那姑娘撞得双双倒地。孟可意疼得龇牙咧嘴，一时不知道是该先揉屁股还是脑袋，对面的姑娘却是痛苦地哼唧了起来，孟可意循声望去，竟是沈柔！那个被裴兆林带回来的唱小曲的姑娘，也是上辈子嫁给裴兆林的姑娘。

“哪里来的毛躁丫头，长没长眼睛啊！”沈柔身边年纪较长的妇人冲着孟可意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阵责骂，“要是把我们贵人撞得哪里怎么样，只怕是你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贵人？”孟可意一时没缓过来。

“看清楚了，这位可是未来的侯府少夫人！是你这种贱皮子命能比的吗？”

“嫂嫂！别乱说。”被撞到在地的沈柔，面露苦楚，声音哀凉。

“我乱说什么了，这都是早晚的事！”这妇人正是沈柔的嫂嫂沈袁氏。一听说沈柔被接进了侯府，立马打着亲情的旗号找上了门。

夏竹只知道少爷从外头带了个姑娘回来，看重得紧，说是因为这个姑娘，都跟孟家小姐反目了。如今听沈袁氏这么一说，心头更慌，生怕可意因此受什么惩罚，连忙上前去扶沈柔起来。

“哎呦。”夏竹刚碰到沈柔的手臂，就听见沈柔叫出了声，一听这声音，沈袁氏立刻冲了上去，一把推开夏竹，“姑娘怎么样？”

夏竹被推得踉踉跄跄，差点没站住。

沈柔眉头紧锁，紧咬着下唇，痛苦不堪地样子，“手，手疼。”

“真是个下贱胚子！”沈袁氏起身就抬起巴掌朝夏竹打去。

沈袁氏今日有心在竹园的丫鬟们面前立威，这力道也就用了十成十。她早看出来了，裴兆林的竹园，虽说丫鬟们不多，但也有好些个是从小陪着裴兆林长大的，有的甚至就是为了给裴兆林当通房丫鬟，日后准备抬成姨娘的。若说以前裴兆林看上的是甜水城首富家的小姐，她们自愧不如。

可她沈柔是什么身份，风满楼里卖唱的姑娘，又比府里头有的丫鬟高贵到哪去。她们自然是看不上沈柔，更别说她这个乡下来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嫂嫂。

那裴兆林对沈柔的态度又很奇怪，说不看重吧，天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嘘寒问暖。说看重吧，接进来这么久了，按理说，该给名分给名分，该怎么着怎么着了。可是裴兆林却一直拖着，什么也没干。

竹园的丫鬟们多通人心呐，久而久之越来越怠慢妯娌俩。

沈袁氏可咽不下这口气。她扔下家里的老子儿子，来这伺候小姑子。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小姑子成了人上人，自己能捞着点什么嘛。

如今却在竹园处处受人白眼，竹园里头的丫鬟自己不敢碰。这外头的丫鬟总归可以拿来出气了吧。

“小贱胚子，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沈袁氏嘴里骂骂咧咧的，“丫鬟的贱命，还把自己当小姐了？”

眼看这巴掌就要打到夏竹，孟可意连忙爬了起来。

孟可意自幼习武，接下这巴掌丝毫没有难度。可是怕在众人面前漏了底，不符合她这柔弱小丫鬟的形象。她灵机一动，赶在巴掌落在夏竹脸上之前，飞速冲上前，一把拦腰抱住沈袁氏，和她一起滚了出去。

“哎呦哎呦哎呦，救命啊！杀人啦！”沈袁氏哀嚎不断，好不容易滚定，发髻珠钗早就散落了一地。围着的丫鬟看沈袁氏这落魄的样子，哄堂大笑。

孟可意使了巧劲，自身没伤到分毫，发髻丝毫不乱。

站在一旁的沈柔自觉面子上挂不住，脸色一沉，“你是哪个园子的丫鬟，如此无礼！”

孟可意腹诽，幸好当日在风满楼自己是戴着面纱的，不然今天被沈柔认出来可就没戏唱了。

“我无礼？她想打人就不无礼？”

“我这是教训你这个不长眼的东西！”沈袁氏嘴可一刻不停。

“我与夏竹是大少爷的人，轮不到你来教训。再说了，你姓什么？姑娘又姓什么？我们这些丫鬟卖给裴家，可没卖给沈家，轮不到不三不四的外人来教训！”

“说得好！”许是戳中众人心头，人群中竟还有丫鬟叫起好来。

“你！”沈柔突然走上前，一把抓住孟可意的手，“你！”她这一逼近，生生将自己和孟可意都逼至了藏书阁墙角。孟可意背靠墙壁，沈柔圈住了她，外人只能看到沈柔的背影。

孟可意本能想挣脱，可还没等她抬手，沈柔竟然捂住手臂，面色痛苦，连连后退，“求求你，不要打我！”

“住手！”远处传来裴兆林的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