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善与恶

“西域……”裴峥陷入沉思，福云社老板赵银好像确实是个外邦人。

“至于这加密的恩客姓名，只要去这账册主人身边搜一搜，是否有惯用的书本，一试便可知。”龙阙补充道。

裴峥恨不能此刻就叫上追星去搜查福云社，可是看孟可意吃得正起劲，硬是按捺住心里的激动。

龙阙终于得闲去看他的红烧肉，生生去了大半。而四宝呢，正殷勤地给孟可意夹菜，乐得跟朵牡丹花儿似的。

龙阙觉得一阵晕眩袭上眉头。自己的肉被人偷吃了，连小跟班都快成别人的了。

“四宝，你这红烧肉的手艺真绝了！”孟可意恨不能将砂锅里的红烧肉汤汁都舔干净。

“哪儿呀。”四宝头次被人这么直白的夸奖，竟还不自觉地害羞起来，“这是我们爷跟碧明楼掌柜的讨来的独家秘方，听说整个甜水城只有三个人知道！”

“碧明楼掌柜，你们家爷，第三人是谁？”孟可意突然感兴趣了，为了这么好吃的红烧肉，她也要成为这第四人！

本以为是随口一问，没成想四宝竟一脸凝重，“这第三人，正是前些日子出事的福云社赵老板！”

福云社？不正是裴峥在查的案子么。

“要说这福云社赵老板真是死得冤枉，明明是个大善人……竟然就这么死了。”四宝满脸惋惜，“姑娘您不知道，当时跟我一起被拐卖的女孩好些都进了福云社呢。”

“大善人？怎么说？”孟可意还想细问，那边裴峥见天色不早，怕出来久了被人发觉，招招手示意孟可意要回去了。

孟可意只得暂时止住话头，跟着裴峥原路返回。

龙阙小心翼翼赔着笑脸送两位祖宗出门，关起门来后怒斥四宝一顿，四宝委委屈屈，识时务者为俊杰，就冲可意姑娘那力气，他一小小下人敢反抗嘛！

已是戌时，梆子声响了三下。

孟可意亦步亦趋跟在裴峥身后，裴峥穿着一身玄衣，墨蓝色的腰带在晚风的吹拂下缓缓飘动，就那么一左一右像是飘进了她的心里。

“怎么了？”裴峥听见身后脚步声渐微，回身询问。

少年明眸皓齿，眉眼绝伦。

漫天繁星，花灯已上，让人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天上还是地下更耀眼，亦或是眼前人。

孟可意稳稳心智，心里默念，“谈正事，谈正事。”

“方才听四宝说，死去的福云社老板是个大善人？”

裴峥脚步一滞，显然没想到孟可意会突然问到案子上来。

“福云社经常收留孤女，也会免费教穷人家的小孩杂耍技艺，让她们日后可有一些谋生技能。”

“四宝说当初跟他一起被拐卖的女孩都进了福云社。什么人会去买被拐卖的姑娘？”

什么人会去买被拐卖的姑娘？

这句话提醒了裴峥，整个甜水城的人都觉得福云社老板赵银是天下第一大善人。可是那天追星去福云社宣布赵银死讯时，他分明在几个姑娘眼里看到了庆幸，甚至欢喜……

也是因为赵银在甜水城的这份名声，上面才一直压着裴峥严查，若是寻常百姓人家如此方式过世，早就草草安葬了。

如今，这本账册又牵扯出拐卖幼女，和暗娼，这事只怕消停不了了。

裴峥只觉得手里的账册顿时有了千斤重。

孟可意瞧裴峥愁眉不展的样子，心里竟也有些闷闷的。她一步一跳走到裴峥面前，“明天我去帮你仔细问问四宝可好？”

说话间，不自觉地伸出手想要把那眉峰抹平。

女子的手指细腻清凉，抚人心绪，裴峥原地不动，任由孟可意触摸。

裴峥高孟可意许多，在察觉到孟可意伸手到那瞬间，他就弯下了腰。这个角度，孟可意略一抬眼，就能对上裴峥那双桃花眼。眼似桃花，双眼含笑，像是天空高挂的月牙。随时随地都要勾人心魂。

半晌，孟可意才意识到不妥，她缩回手，为缓解尴尬还假模假式地咳嗽了几声，“明日，明日我再去一趟龙府可好？”

裴峥直起腰，轻笑了一声，“去碧明楼吧。尝尝那边的红烧肉好不好吃。”

“好！”孟可意欢欣雀跃，这个少爷也太贴心了！

裴峥可不止对孟可意贴心，他是怕孟可意去了龙府，要是怕龙阙那宝贝砂锅再给摔了……

他可受不了龙阙三天两头地找自己哭诉的腻歪样子。

入夜，裴府绪风园。

裴峥回来后便召了追星进园，追星为了不惊动裴府上下，迫不得已穿上夜行衣，做了回小毛贼，一进门还被自家主子责备穿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非常之委屈。

但是一听见福云社的案子有了眉目，喜上眉头，又开心得像个孩子。

主仆二人商量好，明日一早，兵分两路，追星继续审问人贩子马三，裴峥则亲自再去一趟福云社。至于龙阙和四宝那边，则由孟可意前去周旋。

“可意姑娘……行吗？”追星看着蹲坐在门旁，正在打瞌睡的孟可意，无奈地摇了摇头。

裴峥抿嘴一笑，“放心，她对付龙阙绰绰有余。”

门旁的孟可意似乎是听见了说话的声响，在梦中还不满地嘟囔了几声。

“好了，天色不早，你今天也挺累的，早点回去休息吧。”

追星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这才几更天！昔日那个一旦有了案子，就整夜不合眼的少卿大人呢！

只怕劝自己早点休息是假，关心姑娘是真。

真真是奇了，追星自幼跟在裴峥身边，别看裴峥性情温和，见人含笑，外人看起来都觉得他温柔心善。可是只有追星清楚，自家主子心硬着呢，尤其是对外头那些姑娘，温柔是温柔，和善是和善，但总带着层疏离和客气。

可独独对这可意姑娘……一想到这里，心里竟还生出几分醋意来。

他再抬眼去看时，裴峥手里拿着毛毯，轻手轻脚往孟可意身边走。

追星眨眨眼，猛得一转身，投窗而出，身影迅速消失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