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失意同盟

晚风徐徐，偶尔摇动古老的木门，好似发出吱嘎吱嘎的询问声；而夜凉清静，只有三人的脚步在麻石街道上似有还无地叩出沉闷的声响来作答。

“施莫问？我的爸爸？”施珞冰无法继续保持沉默。

“是的。”风一诺继续讲述：“赵四娘从六岁开始，就跟我一起习武，甚是粘我，不停追着让我教她人体要穴所在和点穴解穴的手法。她天资聪颖，品性极佳，又勤奋异常，很快就展现出她的才华和天赋，年纪轻轻就从众多赵家子弟里面脱颖而出。能与她相比的，恐怕只有赵无尘和赵无垢双胞胎兄弟。因此前任大当家对她更是喜爱有加，在十二岁那年专门让施莫问传授四娘她学问和武功。”

“我父亲，他是赵四娘的老师——这点我知道。”施珞冰又问：“他一直在「寻龙堂」里面没有离开过。怎么会说是带走了呢？”

“「寻龙金刀」自有一套独门武功和心法，可能也跟记录《城宝图》的方法有关联。此事只有当家、少数几个家老和「藏镜世家」的人知道，就算我们身为护法也无法知晓。”说的时候，风一诺他着重了“藏镜”二字，并且下意识地望向施珞冰颈上只有半边的「摩星宝镜」。“再次见到赵四娘出关的时候，她已经是个二十岁的大姑娘了，开始接手和管理派中事务。”

“八年哦！你这个哥哥都快变成大叔了。”细柳故作惊讶道。“不过小时候的事情，谁又记得那么清楚呢？”

风一诺点头道：“赵大当家虽是女子，但是果断勇敢，上下信服。我跟她的交集，就只剩下帮派的日常事务了。以前小时的事情，几乎不曾提起。”

“很好！不过风大叔你为什么肯向我们两个陌生人坦露这些东西呢？”细柳仍然不放过每一个机会奚落风一诺，这个与她年龄相差甚远的大叔。她觉得这样很有趣。“我们可不关心你跟赵四娘的孩提往事。”

“我只是想施姑娘知道风某对你并无恶意。如果你有什么关于你父亲往事想知道，我都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风一诺顿了顿，继续说：“同时地，在想办法救回自己最关心和最在乎的人这一点上，我们应该是同盟，而不是敌人——有什么新的信息或者需要我帮忙的，请随时告诉风某。”

“看来大叔你强取豪夺不行，只好用感情关系来拉拢和套取情报？”细柳继续落井下石：“珞冰姐姐，我们不要相信他这一套说辞。什么最关心，最在乎——你这个护法，莫非还敢偷偷打你们大当家的主意不成？”

“风某行事磊落光明，发乎情，止乎礼。细柳姑娘请不要……刻意歪解！”风一诺越是解释，细柳就越觉得此人正经之余，十分好玩，于是又自顾自地笑话了他起来。

施珞冰心想可以从风一诺的口中得知父亲的点滴往事，非常神往；但是另一方面她初入江湖，对当中世故手段也刚略知一二，故又有所顾虑。不过她倒是考究起她自己“最关心，最在乎”的人，是崔文君么？是看电影时漆黑一片的放映室里，崔文君偷偷拖着施珞冰的手，那种情深难禁的小确幸吗？还是在争论五仙起源到底是不是“东西南北中”五仙，施珞冰故意跟他拌嘴而让崔文君无言以对的那个小胜利呢？

施珞冰的思绪在不断飘远，不知道自己对崔文君和赵四娘两人可能的情投意合，而不打算回来的这种担忧，风一诺他是否也会有呢。如果他也有共情的话，那么这个失意同盟是可靠的。

此刻，他们都已经来到了在金色电影院的故址上：这里白天还在陆续建筑些什么——只有路面的建筑外立面，牌楼的砖缝石隙之间，还勉强能让人能摸索到过往的风尘和情事。不知道日记主人西关小姐和她的意中人，又是如何在此定情呢？施骆冰用「摩星宝镜」细细地看了几遍周围，并无新的发现。于是静静地握着手中那两张早已发黄残旧的戏票伫立发呆；风一诺来回踱步，不时搬开一些地上的瓦砾石础，怕哪里错过了什么细节讯息。两人依旧没猜出崔文君或者赵四娘在金声的戏票《春兆繁华》上，做那记号的意义所在——莫非也如同日记中人一样，情定金声？

细柳年龄尚小，虽然也喜欢观看电影，但是却甚少在电影院里观看电影，更从来未在此处看过。只是她家龙公子又不在，虽然奉命来跟踪施珞冰，但是此刻心里，更多的是一份忐忑无聊——想继续打趣挖苦风一诺吧，又莫名地对这个信守承诺的痴情大叔有了一丝同情；想劝施珞冰早点回去吧，又因为她对崔文君的情深意决的不离不弃而产生了几许艳羡。

「寻龙堂」和「伏虎会」两派，本来各为其主，不时有些火拼较量，尔虞我诈。但今日如是，三人虽然各怀心事，然而平静相处的江湖场景，倒确实罕见。

但是罕见意味着，很快就会被打断。果不其然，风声响处，黑暗之中一男一女飘然而至，打破了刚刚才建立起来的静默无声。

织金玉大伤初愈，本来娇俏如花的面容多了几分惨白，在此黑夜中有了几分吓人；而厉若宁则并不避嫌，以手搀扶着织金玉手臂，态度非常恭敬。

在细柳看来，他就像一只殷勤献媚的狗奴才。但是她心知厉若宁武功和心机都不俗，是个难缠的对手。单打独斗的话，自己只能凭借身法轻功和屋檐交错而迅速逃离，但是带着入世不深的施珞冰，她又开始怪自己没有坚决地阻止施珞冰出门——她既接到保护施珞冰的任务，但是她的心底里，又倒是希望施珞冰能吃点教训，不能任意托大造次。

这可能是缘于龙公子极少有追而不得的女子。正因为此，细柳很为她家公子有所不值而在任性赌气。江湖的爱恨情仇，有时就是那么莫名其妙。

细柳只好一边观察来人的动静，一边好像不经意地用指甲挑破了剑柄流苏处的细小香囊，手指沾上迷幻香粉。

厉若宁怪笑一声，倒先发话，同时眼珠突兀地盯着细柳：“上次在泰华楼前，我已经瞥见这只喵喵叫的小猫了。不过这次我们可不会轻敌上当了。”说完他朝着自己和织金玉的鼻梁处迅速点了几下，临时封住了吸入异香的可能性。“等我先会一会你的三脚猫功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