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往事如烟

天色已经几乎完全拂晓，隐约听到远处鸣春谷传来的鸟鸣。某处山涧中，一个少女正呆呆地眺望着远处的摩星岭，她的眼泪几乎已经流干；她的背后跟着一个黑衣的中年男子，因为蒙着脸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眼睛里充满了关切。

少女正是施珞冰。她问道：“你确定已经安置好妈妈啦？她一早已经知道的吗？”

男子点点头：“是的，我之前已经安排好。昨天下午就已经把她接到安全的地方了。”

“看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事的人……没想到我们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请原谅我还未能理解你们所做的一切。”施珞冰安静地说。她口中的“你们”指的是谁呢？指的是那个发现了自己父亲的线索，还秘而不宣，与别人一直在秘密交流合谋诱敌的崔文君；指的是仿佛在人间消失，成长过程始终对自己不闻不问的父亲；指的是这么多年来，虽然养育了她还和她相依为命，却对这么大的事情只口不提的母亲。

她没有向男子发问，因为她的问题有太多，而且她不仅需要问题的答案，而是关于这些她认为亲密的人们，所欠缺给她的理由和解释。她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男子叹了一口气，温柔地说：“你可以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施珞冰嗯了一声。

“关于这个城市宝物的争斗，正如你所知延续了千年。之前一直是在江湖内互相争夺，轮番易手。到了近现代，最凶险的时候有两个：第一个是自从外国人用坚船利炮打进来以后，多了流失到境外的可能性。所以在三元里、帽峰山都陆续有民间抗击外来入侵者的战斗，其中也穿插有护宝的秘密行动。”男子眼睛里闪过灼热之火，好似回忆起某些激烈的斗争片段，然后继续说，“第二个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很多不怀好意的人趁着局势动荡不稳之际，对宝物表面上进行打砸抢，实际偷偷与境外势力勾结，贩卖出国的行为。你的爷爷「法外施仁」施法仁原来是地方文化局一个图书管理科员，因为学识渊博，同时有一手好的勘察和制图本领，组织就委派他卧底到江湖中人去。他最开始为「寻龙堂」和「伏虎会」制作更新《城宝图》，试图寻找机会劝说他们公布天下，让宝物回归国家管理，避免流失境外。但是由于动荡牵连比想象中还严重，他的上头领导也遭到波及，导致组织上失去了他的档案。因此，他无法再回到组织里面。余下的一生中，他在搜录《城宝图》的同时，也在试图找回能证明自己记录的文件线索。但很可惜……他并没有等到那一天：他由于卧底江湖的经历，和他的妻子在斗争中被奸人污蔑成叛徒，含冤而逝——只留下他刚成年的儿子逃过一劫。”

男子的眼睛开始泛起泪光，施珞冰也为之动容，向前靠近了他一步，搭住了他的肩膀，试图给予一些安慰的力量。

“他把儿子取名为「施恩莫问」施莫问，就是取自“施恩莫问报”之意。他的一生都在为组织作出奉献，虽然在搜捕江湖违法乱纪的人物，但是对众人之中的良善之辈，也给予他们诱导改过自身的机会。所以他在各个门派都拥有比较高的声望，有过不少的恩情。但讽刺的是，即使他和妻子的冤情并未得雪，但仍然在死之前嘱咐儿子——不要计较，潜龙勿用，等到社会恢复平稳公平的一天，再把他们的事迹告诉后人。”他顿了顿，突然眼里又冒出怒火，“家人含冤之仇恨，年少气盛的刚烈孩子，自然听不进去他父亲的劝导。他被「寻龙堂」的上一任大当家偷偷收留了，刻苦地练功和接受培训。以他的天聪和基因，他很快就继承了父亲的衣钵，成了「藏镜世家」的传人，也就获得了「摩星宝镜」宝物。同时，他对周围的江湖中人进行疯狂报复，把一切自己认为不公平的人进行私裁私决——要么栽赃嫁祸，要么残忍迫害。他彻底成了心里只剩下复仇两字的怪人。”

凌晨的山风有点寒冷，施珞冰开始抚摸男子因激动而颤抖的肩膀，试图去给对方一些温暖——这让他镇定了一些。

男子又继续说：“直到施莫问遇到了他生命中的那个女子：那是一次疯狂的报复之后，他被仇家派出的猎手们围捕而受了重伤，情急之下躲进了一户人家——你母亲当时独居的小院里。你的母亲大发慈心，不仅协助了你父亲的隐藏，还收留并照顾了这个怪人足足三个月。你母亲给他做饭煲药，料理伤势，还谈天说地帮他解闷。冰山也会被此融化，何况是人心肉做。怪人在你母亲的感召下，感受到没有父母之后就缺失的温暖，慢慢地认识到了自己的江湖报复，不过也是「寻龙堂」当家的工具人。于是他开始反省自己的种种不是，准备脱离江湖，再不问是非。

而在此过程中，怪人和你的母亲也互生情愫，水到渠成地有了你。这样幸福甜蜜本以为会一直持续下去，但就在你母亲得知怀有你的三个月后的某天，我们才知道，更大的灾祸原来一直围绕在我们身边，并没有散去。”

男子眼睛从火热到温馨，又转向悲怆。施珞冰的眼睛跟他很像，一样的眉目明丽动人，神采流转之间，心事一览无遗。透过男子的双眼，可以看到接下来无情的命运，又给他们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你的母亲，她原来也是组织安排的卧底。我被围攻、避难和你母亲照顾受伤的我，这些都是被组织编排好的情节，目的是通过我抓捕更多的江湖中人。相恋相爱本来也是剧本的一部分，只是你的母亲她戏假情真和珠胎暗结，远远超出了原来的计划。那个年代组织还是吃古不化，毫无人性可言。按规定，你或许是要被狠心地消灭在母亲的腹中。”